“以后杨家来人,别让阿娘见她们。”张昑望着走近前来的慎妪,吩咐道。
“怎么了?”
慎妪愣了一下,微微迟疑,“可她们大多数时候,是来找十六娘……”
“你按我说的去做,十六那边,我会和她说,她已经四岁,翻过年就五岁了,有些事,该知道一二。”张昑的语气已是少有的严厉。
慎妪瞧着束手恭谨而立的陈氏,瞧着张昑的侧脸,那神态与郎主竟有八分相似,没来由生出几分惧怕,低头应了声唯。
又听张昑说道:“阿妪,你是阿娘身边的老人了,有些话我不多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仆明白。”
“行了,你刚过来有什么事?”张昑问道。
“崔老夫人走了,娘子挂心十六娘,让仆过来瞧瞧,杨家娘子走了没?”慎妪口中的崔老夫人即卫国公贺若府上的老夫人崔氏。
“人已经走了,你去和阿娘说一声。”
张昑说完,又侧头对陈氏道:“阿姆,你去请周典御过来给阿眸诊一下脉。”阿眸的精神,方才有些不济。
陈氏应了一声,便往东厢房走去。
张昑转身回起居室,门口的婢女伸手掀起帘子,进入里间,浑身一阵暖和,张昑哈了两口热气,绕过屏风帷幔,只瞧见小妹张曦倚靠在身后的隐囊上发呆,顾家二郎正在摆弄着那个他解了一下午,也没有解开的九连环。
而他还很要强,不要旁人教。
至于净空小和尚,初一看,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走近仔细瞧,会发现,他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珠子,除了偶尔往小妹张曦身上瞧,大半时候是盯着顾家二郎顾云卿。
“这是怎么了?想睡觉了?”张昑走到床榻边,伸手抱起了小妹张曦。
张曦回过神来,喊了声阿姐。
想推开大姐,却让大姐抱得更紧了,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温度正常呀,一会儿周典御过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已经好了。”张曦分辩道,今日喝了三次汤药,她觉得嘴里都是苦味,既然病好了,她就不想再喝药了。
张昑一眼就看透小妹张曦的想法,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鼻子,“喝不喝药,要听疾医的。”
张曦闪躲不及,一张脸瘪成了苦瓜脸。
“来,给阿姐笑一个,”张昑见了,起了逗弄的心,“或许阿姐一高兴,就不让你喝药了。”
张曦撇开脸,很是无语,阿姐这是把她当成儿子阿摔在逗。
“阿姐,让他们都回去吧,别在这儿待着了。”张曦指着净空小和尚以及顾云卿说道,净空小和尚是自己要过来的,但顾云卿却是让大兄张昕给带过来,强留下来的。
若是那一辈子里的顾云卿,不用大兄张昕留,就会自动留下来。
但这一辈子,眼前的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张曦整个人都有些迷惘。
至少,此时此刻,这会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
没了年幼相识,年少相伴的情谊,没有夫妻结缡七载的恩情,他们之间,隔了有太多太多,太多的人与事……
还有十六年的光阴。
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
更何况,眼前的人,除了一张面容外,其余的一切,都透着陌生,陌生得面目全非。
她要好想想。
在没有想清楚前,她不想见这个人,免得受到影响,因为面对这张熟悉的容貌,她无从抗拒,也不能抗拒。
“我派人送你们回去,这两天多谢你们陪着十六娘,”
张昑含笑说道,对于大弟张昕把这两人留下,她很不赞同,小妹张曦年纪小,但好歹是小女娘,让两位小郎留在这儿成什么样子,“以后有什么难事,你们尽可以来崔府找我。”
“阿姐,有难事真的可以去找你?”顾青云满脸惊喜。
纵然历史上平原大长公主张昑早夭,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何况,仅仅一天的功夫,他已经看得分明,张昑在张家威信很高。
最起码,张昕在这个大姐面前就很听话。
张昑点点头,“这把九连环,你喜欢就带走吧。”相比于闷葫芦似的小和尚净空,她对这个长得漂亮又嘴甜的小郎君,更喜欢一点。
“可这个是阿眸的东西……”
“我不喜欢,你喜欢就送给你。”张曦打断了顾云卿的话,她实在见不得这张脸上,出现讨好的神情,她记忆中的阿顾,再清贵不过的一个人。
从来没有弯过腰。
“你拿着,就当你陪阿眸玩的谢礼。”
顾青云听了这话,高兴不已,连连道谢,这把玉制的九连环,他仔细辨别过,是南阳的独山玉,在后世的价值很高。
张昑说完,便吩咐岑傅姆把人带走。
小妹张曦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哪还看不出来,小妹极为烦燥面前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惹到小妹了,可不敢再让他待在这里了。
“净空,你也回长秋寺,别让你师傅挂心。”张昑又对坐着未动的净空催促道。
“等疾医来给阿眸诊过脉,如无碍,我再离开。”净空回道,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朝张曦望去,却眼见张曦一双乌黑的眸子,正痴痴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平静无波的心绪,微微动了一下。
片刻,又归于安宁。
没一会儿,陈氏就领着周典御进来给张曦把脉问诊,同来的,还有从西厢过来的华令仪。
“没什么大碍,小娘子不爱喝药,老夫开几个食疗的方子,让小娘子吃几日,这几日切忌不可再受凉。”周典御叮咛道。
华令仪忙应答,吩咐胡月领着周典御去外间写方子,然后对张昑说:“天色不早了,阿阳下衙过来接你,七郎陪着他在外面说话,你忙了一天,早些跟他一起回去。”
听了这话,张昑问了陈氏,什么时辰了,得知已过酉初,倒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我先走后,我明早再过来。”
“你明日不用再过来了,阿摔年纪还小,离不得你。”
“不碍事的,那小子最近粘他祖母,连我都不要。”
张昑走前,把净空也一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