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令仪耐不住小女儿的软磨硬泡,尤其是出尼院时,张曦紧紧扒着门板,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她,眼里的渴慕与不舍,让她看着就心软了。
最后,临了,把张曦带上。
一路之上,华令仪免不得对小女儿一番叮咛,“阿眸,到了崔府,你要乖乖的,别闹腾乱跑喔。”她担心,她到崔府,就没功夫顾到小女儿了。
“阿娘,我不会的。”张曦忙保证。
因华令仪心里着急,马车开得比平时快上许多,用了大约两刻钟不到,赶到衣冠里,进了铜驼街的崔府。
“阿华。”
“阿郑。”
进了大姐的院子,迎头阿娘就碰上守在院子里的郑夫人,两人刚握上手,阿娘正要问怎么样了,忽听正房东稍间,传来阿姐的一声闷哼,紧接着,一道清亮的破啼声传来。
这是生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阿娘、与郑夫人、以及守在廊下魂不守舍的大姐夫崔阳,而是张曦,喊了句:“阿姐这是生了。”
“对,生了,我们进去看看。”郑夫人和华令仪相视望了一眼,两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于生孩子上,两人经验丰富,张昑这是第一胎,刚发作没多久,两人大约都没料到,会生得这样快。
“恭喜,恭喜,弄璋之喜,是位小郎君。”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道喜。
崔阳激动得跑过去,只是还没走到门口,脚下一个趑趔,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响,整个囫囵摔倒在地,还脸朝地。
张曦很不厚道地先笑起来。
惹来阿娘的瞪视。
郑夫人头一回觉得,自己一向沉稳的儿子,竟有些不忍直视。
“阿娘,岳母。”崔阳忙不迭地爬起身,脸上尽是囧意。
伸手使劲揉了揉脸。
只是这会子,郑夫人和华令仪都没空理他,点了下头,目光已不约而同地朝产婆手中的襁褓望去,早已停了啼哭,小小红红一团,双眼紧闭。眉眼看着很像张昑,但鼻子和嘴巴,更像崔阳。
郑夫人高兴地接过襁褓,“去领赏。”然后又吩咐一旁的仆妇,“今日府上有添丁之喜,所有人等皆赏一匹绢。”
华令仪看着郑夫人怀里的婴儿,“既然生了,该派人给外面送个信。”
“对对对,”郑夫人附和道,笑得合不拢嘴,直接交待儿子,“你待在这儿不顶用,去给你老子和岳父报个信。”
“唯。”崔阳眼巴巴地瞧了儿子一眼,还有进房的阿娘和岳母,他也想进去看看阿明怎么样了,可更知道,有这两位长辈在,是不会同意的,况且,进去后,他和阿明也说不了私密话。
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院子。
张曦知道大姐和姐夫俩人感情好,只是没料到,一向行事干脆利落的大姐夫,也有这么优柔寡断的一面,却又令人那么的喜欢。
今天也算是刷新了她对大姐夫崔阳的认知。
大姐的精神头很好,鬓角边的汗水把发丝粘住了,唇瓣微微发白,但一双眼睛锃亮放光,“阿家,阿娘,你们来了。”
“你躺着别动。”华令仪急忙走过去,扶住大女儿,“感觉怎么样?”
“阿娘,我没事,我想看看孩子。”张昑笑着说道。
郑夫人听了,忙把孩子放到张昑身侧,“孩子长得很漂亮,像你和阿阳。”
直到这一刻,张曦才有机会看清小外甥的模样,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小,然后瞧着红皮打皱的脸,哪怕她再喜欢孩子,也没法违心地夸这孩子长得漂亮。
瞧着郑夫人那满脸欢喜,还有那理所当然的语气。
张曦都快要怀疑,是不是她眼睛花了,这小孩子怎么都称不上漂亮。
只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没看到,连阿娘都附和着。
“孩子的小名,你和阿阳想过没有,如果没想过,不如叫阿摔。”因是第一个孙子,大名要留给身为祖父的崔侍中崔亭。
“没有。”
张昑听了阿家的话,她和阿阳私底下想过许多小名,只是未知是男是女,没有定下来,此刻,既然阿家这么说,自然不会去反驳,“那大郎以后就叫阿摔。”
话音一落,噗嗤一声,张曦笑出了声。
见大姐望过来,忙地喊了声阿姐。
跪坐在床头的华令仪,抬头笑看了眼郑夫人,“阿郑,真用这个小名,阿阳脸上会挂不住的。”这娃一出生,他阿耶就在门外摔了一跤。
“不碍事的,这样的小名,才有意思。”郑夫人乐呵呵地笑道。
看来是有故事,张昑没有急着追问,横竖晚点她可以问阿阳。
接着,郑夫人抱着婴孩下去给乳母喂奶,华令仪喂了大女儿张昑吃了两个糖水鸡蛋,瞧着女儿眉间的倦色,于是道:“你先睡觉,好好休息一下。”
“好。”张昑应了一声,早有婢女上前拿开她身后垫着的隐囊,她就着阿娘的手躺下,又唤了声阿娘。
“放心,我在这儿守着你,暂时不回寺里。”华令仪摸了摸大女儿的额头,亲自替大女儿擦了擦脸,“好好睡一觉。”
张曦乖觉地待在阿娘身边,没有出声,虽然大姐这一胎生得很顺利,但到底费了力气,几乎是片刻间,大姐就沉睡了过去。
世人重子嗣,在哪,添丁进口都是大喜事,
崔家人口众多,郑夫人庶子庶女多达十四人,因此,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郑夫人没把孩子抱出来,也没让她们进院门。
直到崔侍中回府,同来的,还有接到消息赶到的张婴,郑夫人才让傅姆和身边的一名仆妇跟着,把孙子抱去前院。
张昑睡到下午才醒,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张曦就笑呵呵地把她生大郎时,姐夫在廊庑下脸朝地摔了一跤的囧事告诉了大姐。
张曦趴在床榻前,轻轻点了点小外甥的小拳窝,“阿摔得了这个小名,姐夫得多难为情,会不会记恨我们阿摔呀。”
“你说什么蠢话。”华令仪轻斥了小女儿一句。
却见张昑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他才不会。”低头盯着怀里的儿子,脸上眼中的笑意,瞬间更盛了。
一旁的张曦瞧着,只觉得,整个东稍间都明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