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须发全白,胡子有成人手掌那么长,被仔细地编成花白的小辫,滑稽而可爱,他略有些秃顶,头发稀少,额前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乱舞,穿一身脏污而宽大的黑大褂,乍一看像是远古时代走出的老人,老而不衰。
“听说你们要和我做交易。”鲸鲨缓缓说。
这是艾娃的领域,凯恩索性一声不吭,站在艾娃身边全当自己是个保镖,任由艾娃发挥。
“我要找个人,希望鲸鲨老先生能帮帮忙,我保证报酬相当丰厚。”艾娃说着,从包里抽出一大叠星际币递给鲸鲨,“这些只是百分之五十,只要老先生能帮我找到人,事成后会拿到另外百分之五十。”
鲸鲨没有接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锐利:“你们要找什么人?”
“一个十一年前来洛尔的女人。”
“你们确定她还在洛尔?”
艾娃微笑:“这要老先生来告诉我们。”
“告诉我那个女人的身份,名字,长相等等一切信息,我来决定要不要帮你们找人。”
艾娃耸耸肩:“如果我们知道,就不会来找老先生帮忙了,我知道要找到人不容易,除了老先生没人能做到。”
鲸鲨定定地对着艾娃美丽的面孔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就走,“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艾娃在鲸鲨身后大声说:“老先生,不是我们有心隐瞒,实在是所知甚少。”
鲸鲨没有回头,苍老但有力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我从不做不明不白的交易,这是我平安活到这么大年纪的原因。”
“我能保证你的安全。”艾娃大喊。
鲸鲨嘲讽地“呵”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凯恩大步向前,手掌直抓鲸鲨右肩,鲸鲨身体一沉,躲过了,颇为灵活地转身,手指成爪去锁凯恩的咽喉,凯恩微一侧身,挡住他的手,鲸鲨紧接着一记有力的鞭腿,凯恩已经躲不开,硬生生地用小腿挡下了,当下竟有种小腿骨断裂的错觉。打斗中的鲸鲨丝毫不现老态,瘦的见骨的关节只是让他更有力、更让人心生畏惧,在他快节奏而凶猛的进攻下,凯恩一时竟没占上风。
但三分钟之内没拿下凯恩,鲸鲨的赢面就大大减小了。一来,凯恩已经渐渐熟悉他的套路,二来,凯恩的身手体力皆不输于他,拖的时间越长,他越容易落败。
五分钟过后,凯恩将鲸鲨按倒在地,鲸鲨面朝大地半跪着,双手被凯恩锁在身后,姿势相当狼狈。
凯恩赢了之后就立刻松手,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鲸鲨气哼哼地揉着手腕爬起来,扎成小辫的胡子乱抖,看上去极其搞笑,更搞笑的是他神情竟还很严肃:“你们这是威胁我?”
艾娃说:“不,我们只是很急切,鲸鲨老先生,我们真的需要尽快找到人。”
“你们应该知道,来洛尔的多半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们在找的人,别人未必不在找,当那个‘别人’是别的星球政府的时候,掺和的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从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单纯,我凭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帮你们找人?”
艾娃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还有商量的余地,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凭我们会付很多钱?”
鲸鲨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突然一指凯恩:“我要他。”
艾娃问:“老先生的意思是?”
鲸鲨摸摸胡子:“我的孙女今年刚满十六。”言下之意是要凯恩娶他的孙女。
凯恩嗤笑:“我两个十六也不止了。”
艾娃干咳两声,拿眼看凯恩,意思是莱尔也才十八岁,你不照样下得了嘴。
鲸鲨一瞪眼:“所以白白便宜了你。”
凯恩不为所动,淡淡道:“找到人之后,我们立刻就会离开洛尔星球,不会多呆。”
“正好带个娇妻回去,岂不更美?”
将自己的孙女托付给一个刚刚见面的男人,就算鲸鲨像艾娃说的那样欣赏好身手的年轻人,也不可能倒贴到这种程度,除非……
凯恩略一思索就想通了:“鲸鲨老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鲸鲨哼道:“你小子反应倒快,那我就明说,我也不要你们的钱,你娶我孙女带她离开洛尔,我帮你们找人。”
“我可以带你孙女离开洛尔,但不可能娶她。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要求,无非是怕我们离开洛尔之后抛开你孙女,但我们不会这么做,我们会妥善安顿你孙女。”
鲸鲨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鲸鲨老先生。”艾娃出声吸引了鲸鲨的注意,右手比了个相当复杂的手势,半弯了下腰,诚恳地说,“想必老先生知道从古至今,赏金猎人一直是个经久不衰的职业,身为他们的联络人,老先生,你可以相信我的信誉。”
鲸鲨明显认识那个手势,半晌,开口问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还知道什么关于她的信息吗?”
***
鲸鲨离开之后,看着他略微佝偻的背影,艾娃感叹道:“可怜的老头,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知道自己八成活不成了,才让我们带走他的孙女。”
凯恩不置可否。
艾娃转过身调侃地看着他:“你的桃花运倒是旺得很。”
“那只是个未成年小姑娘,算不上什么桃花运。”
“别告诉我,你第一次跟莱尔上`床的时候莱尔成年了。”艾娃饶有趣味地盯着凯恩的眼睛。
凯恩抬脚就走,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艾娃都听不真切,“别对别人的床`事那么感兴趣,真那么饥渴去找个渔民,我看他们大多强壮得很。”
艾娃落在后面嘀咕:“我讨厌他们身上的鱼腥味。”
***
萤石和特别行动部队不对盘几乎变成阿瓦纳人尽皆知的事情,莱尔后来又搞了一份政府特工的任务报告公之于众,报告详细地描述了几个特工是如何摧毁一整个化学试验室的――包括里面的研究人员,手段之果决冷酷让普通公民难以接受。
莱尔的这种行为严格算来属于泄露星球机密,违反了阿瓦纳法律,萤石以安德森为首的律师团队坚决否认,抓住“国家机密”这一定义胡搅蛮缠,三句话不到就把话题引到任务本身去,而特别行动部队给不出一定要摧毁一个实验室的理由――或许有,但一定不是适合公开的理由。
一些激进的公民成群结队地到特别行动部队外面游`行示威,抗议特别行动部队不人道的举动。
着实让特别行动部队焦头烂额。
期间,特别行动部队暗杀了莱尔一次,派出了三名特工,理所当然失败了。莱尔既然公开向特别行动部队宣战,就再无保留,给丽芙他们配备的武器都是高价从军火贩子那儿买入的最先进枪械,星际币如流水般花出去,而特别行动部队因为经费限制,武器上已经输了。
另莱尔诧异的是,那个阿尔法星人一直没再偷袭他们,对此,艾德伍斯的解释是,那个阿尔法星人大概只想要莱尔的命,并不想引起阿瓦纳政府的注意,因此无论是武器还是光传输装置都不敢轻易拿出来,而他一旦再次现身,必定做好了更充分的准备。
贾斯帕制药集团先后出现药物安全问题,已经被星球相关机构立案调查,生产线被全线终止,整个集团几乎被冻结,每天都在以数以百万记的幅度亏损,幸亏集团原本富得流油,莱尔又早有准备,及早抽身,保住了大部分的个人资产,虽然代价是集团大权旁落。
他已经孤注一掷,制药集团只是初步的牺牲。
莱尔在见了卡梅伦回来之后,看到了坐在他家门前台阶上丹尼尔,于是将丹尼尔请进了屋。
“首先,对于凯恩的死,我深表遗憾。”丹尼尔握住莱尔的手,诚恳地说。
莱尔抽出手,淡淡地笑:“噢,不要这样,我不需要你们一遍遍地提醒我这个事实。”
不等丹尼尔回答,他又开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来看看你。”丹尼尔深深地看着莱尔的眼睛。
莱尔窝进沙发里,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随口说:“鉴于你浪子的名声,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阿瓦纳。”
“至少要见你一面,我才甘心去下一个星球。”丹尼尔认真地看着莱尔。
莱尔淡淡地说:“现在你见到了,可以继续你喜欢的流浪生活了。”
丹尼尔握了握拳,沉默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下来帮你,我知道你如今处境艰难……”
“最艰难的永远不是处境……”莱尔喃喃道,意识到自己流露出了过多的情绪,立刻用手撑住额头,挡住自己的表情,从丹尼尔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皱在一起的眉毛。
“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丹尼尔情难自禁地说,又想去握莱尔的手。
莱尔迅速躲开,从沙发上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边走边说:“我不需要任何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祝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