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延眉头一皱,脚下一转,就往回走。如果说刚才他还比较放心徐泽自己一个人在热热闹闹的超市里逛,现在他却只想把徐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怕去厕所,也要跟着。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女人,里头一件高领包臀的毛衣,底下是及膝的长靴,修长白皙的大腿直接暴露在初春的寒风里。时延眼睛光芒扇了扇,方才那股危险的感觉刚刚散去,现在重新又涌上心头。
女人脸上罩着一个有些夸张的太阳镜,还带着绒线帽子,几乎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张诱人的红唇。走路时,身姿妖娆而又挺拔,不知让旁边多少男人瞪出了眼珠子。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杂音都被屏蔽掉,时延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朝自己走过来。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一股淡淡地香味飘进鼻子里,随机两人像所有路人那样,毫不停留地擦过了。时延揣着口袋,面色平静地继续左右打量着步行街的商店,而那女人则在走过这段路后,就钻进了一辆豪车里,动作熟练地和开车的男人交换了一个吻,让身后众多男人既是不满又是失望。
时延挑中了一件大白毛衣,在老板的引领下走进了简陋的试衣间。两面墙,两块木板,上下通透。时延吧一直攥紧的拳头打开,里头一张汗湿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画了一个六角星号。
时延缓缓吐了一口气,心头的猜疑和不安更多了。
如果仅仅见到卢继就算了,毕竟卢继只是被他的目光引起了兴趣。而在卢继之后,他居然又见到一位故人――雪莉,这怎么可能不让他震惊?!
要知道,这一世雪莉根本就不应该认识他!
他既不像前世那样投身黑道,以杀死卢继为天职,也不像前世那样时刻紧盯着卢继的行踪,就等着卢继放松防范,一朝扑杀,他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而已。拿着不太多的薪水,买着不太贵的衣服,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他,雪莉怎么可能找上门来?!
还有一点是他前世都没有调查清楚的,那就是雪莉究竟是什么身份?!而卢继在雪莉他们的计划中,到底又是个什么角色?他们为什么要除掉卢继?
疑点太多了,但是他当时只知道要尽快除掉卢继,即使想到了也从未深究。但是今天,他决心放下的现在,由不得他多想一些,否则,卢继一个人就够可怕了,他哪里还能同时躲过雪莉的追查?
时延不自觉地把手里的毛衣揉成了一团。
吞了口口水,时延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一切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都让习惯了安逸生活的他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毕竟不是未经风雨的毛头小子,一旦心神定了下来,思路就转得活了一些。
把毛衣顺平了交给老板,时延从商店里走出来,依旧顺着道儿往超市里走。
接下来,卢继很可能会派人调查自己。而雪莉的邀约,他也不可能推得掉。
一个明晃晃的念头在他心里头升起就没落下去过,雪莉难道也重生了?否则,怎么找上了他?
可是重生什么时候变糖丸了,谁都能吃到?
况且,就算雪莉也重生了,他所探知到了的消息雪莉也都知道了,难道这时候碌碌无为地他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哥!”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时延猛地回头,看见那张微笑的脸不由松了口气,“小泽,你买好东西了?”
“嗯,哥,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两声了,你都没睬我。”徐泽好奇道。
时延打了个哈哈,正在想怎么转移话题,一眼瞅见徐泽空着两只手,连忙道:“不是说买东西吗?钱不够?”
徐泽脸微红,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
“没找到。”徐泽低着头,轻声道。
小孩看着似乎有些沮丧啊,时延想。
“要买什么东西?哥陪你去别的地方看看,肯定能买到的。”时延摸了摸徐泽的头,安慰道。
“不用不用,”徐泽触电似的赶紧摆手,一张脸通红通红,在时延惊讶的目光中好像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似的,微微垂了头,咕哝似的,“不用了……以后再买。”
“哦……”时延暗自心伤,自家小孩长大了果然也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连哥哥都瞒着。
徐泽偷偷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时延,手指在口袋的小盒子上捏了又捏,心里头的羞赧几乎藏不住,他不由得抬手捂住脸颊。双手冰凉,脸上却烫得难受。
想起刚刚他在超市的一幕他就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一股热血猛地朝脑门上涌。
这导致在外人看来,他姿势跟个刚出嫁的小媳妇似的,含羞带媚,总是不自觉地偷看自己走在前面的丈夫。
可惜,这位幸福的丈夫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正在考虑着卢继和雪莉的事,务必要想办法把这两人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能让他们掺和到他和徐泽的生活里,更不能让徐泽身处险境。
没有人知道,时延心头有多么焦虑。
回到家,时延就进厨房做饭,等饭上了桌,他就和徐泽对面坐下来。
徐泽几乎把脸埋进饭碗里,过了好一阵子,时延才意识到徐泽自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不由担心,“小泽,怎么了?”
徐泽赶紧摇头,这回脸是真的埋进碗里了。只露出个脑门,对着时延。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要跟哥讲,知道吗?”时延温柔地看着他,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徐泽皱眉,但还是乖乖地吃了。
吃过饭,时延在厨房刷碗。
很多年了,他和小时候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和他的那个赌鬼老爸更是天差地别,好像两个根本不是一家子。时延记得他家那个老头子干瘦干瘦的,跟个走动的骷髅差不多。而他,这几年补得好,比前世这时候更加强壮,身上没有受过伤,自然很是健康。
他妈妈、他弟弟跟他的区别更大,而且……时延把碗塞进橱柜里,她从来没有叫过他儿子,那个小小的男孩也没叫过他哥。
一家子,爸爸弟弟姓李,妈妈姓陈,唯独他姓时。从来没有人跟他解释过这是为什么,他也从来没问过。他好像有些傻,近乎一厢情愿地想要融入那个并不欢迎他的家里。
他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对父母的孩子,可即使不是,他也不可能离开,因为他无处可去,他不想变成孤儿。
时延边擦灶台上得水,边放松地笑了笑。这时候,他倒是很感激这张长得和李家人并不相像的脸来了。
母亲弟弟刚死那两年,他几乎成了“流动人口”,东家檐下凑西家檐下,几乎没有人和李家人有交际,这家散了,时延也没人管。
暮秋的深夜,天忽然下起雨来,本来就寒的夜里更添了几分冰凉。时延掀起一个盖在草垛上的塑料纸,一头钻进了草窝里。细碎的草屑磨得脖子里痒痒的,湿气深重的草堆几乎提供不了丝毫的温暖,如雾一般蒙蒙的细雨和青黑的天一起隔绝出一个昏暗泥泞的世界。
那个世界,只有时延自己。
那一夜,他抱着膝盖,听着雨声,在寒冷里打着哆嗦。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念头,活下去!报仇!
那个念头支撑着他挺过了很多个那样的夜晚,那些他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战场。
何涛后来说,带走时延是因为看中了他身上的血气。这年头,再狠也狠不过不要命的。像时延这样,几乎只要睁着眼,就在想怎么报仇,求生意志超强的人,实际上只是在寻一条死路。
他们需要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理由,如果没有,就会一直战斗下去。
晚上,徐泽洗漱过了,趁着时延不注意,就钻厕所里去了。一边谨慎地看着厕所门上得小窟窿,一边手有些颤抖地摸出口袋里的小盒子。
他今天跟时延说过了,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帮他做。
那一年年尾,哥哥激动的时候说过,等他三年。现在已经三年了,哥哥却只是按着他的腿做过一次……
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徐泽的耳根红得滴血。
时延并不是不想要,徐泽知道的。每天清晨,时延都会有些尴尬地捂着个小帐篷从床上翻下去。
徐泽猜到时延可能是顾虑着他的身体发育,可徐泽并不介意时延偶尔地……
听说总是憋着很伤身的。
想到电视里的专家曾经认真地讲过这一点,徐泽不再迟疑,严肃地挥了一下拳头,给自己鼓了鼓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
“小泽?”时延差点儿撞上大步走过来的徐泽。
徐泽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把拽住时延的手,异常郑重道:“哥,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