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老大的老婆显然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着另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在新海市活下去,所以,她估摸着是管老头收了孩子又养不了,各家推来推去,最后落在自家这个傻木头身上。
凭心凭理地说,眼前这俩孩子长得确实挺好的。人也礼貌,刚进门就给自家几个小崽子又是掏糖,又是拿水果。笑面盈盈的,又知道叫人,让菜,这要是自家的那谁都得鼻子顶到天上去。
但反过来想想,再好也不是自家的孩子呀。三个亲生的都坠得他们日子难过了,这要是再加上两个外来的……管强的老婆这心思里头就难免多了一点防备。
时延不怪这位话里有话的大婶,也不怪闷不吭声的管强。
这世道,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能在他们到新海市的第一天接济他们,已经算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哎,”管强的老婆搓了搓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咱家也就这样了。你们……”
时延笑着打断,“婶子,我们能靠自己活下去。只是对这里还陌生的很,您要是有认识的人能介绍我们租个房子,就太好了。”
管强老婆一听这话,笑容真诚了几分,“有啊,之前你叔回来说,我就给你打听着了。昨儿还真找着一个地儿,房东人特别好,房子挺大,房租也不贵,就是有点儿偏。”
时延一乐,他只是说着客气而已,没想到眼前这大婶挺靠谱,连忙问,“在哪儿啊?”
管强也停了筷子,瞅着自家老婆。
“哎,就陈阿姨家,”管强老婆抬了一下手肘,示意管强,“她们家不是在知青点西边嘛,是个白色二层小楼,隔壁那个小院儿也是她家的。那一排都是房子,向西一里路到韩墅,向东一百米是知青点,虽然周围有田,但人家还是挺多的。”
管强点了点头,“她挺好的。”
这说的是那位陈阿姨。
“那好,”时延笑笑,“明天我们就去看看房子,行吗?”
“行啊!”管强老婆高兴了,赶紧站起身来给时延和徐泽夹菜,“快吃菜吃菜,看长得瘦的。”
“谢谢婶婶。”徐泽露出乖乖的笑容。
“谢谢。”时延简洁道谢。
管强老婆心里舒坦了,连日来的忧心这时候都消失无踪了。看这眼前这一个眉眼精致一个五官俊朗的男孩儿,她是越看越满意。
夜里,管强带着一家大小挤在了大屋里,特意把小房间让给哥俩儿。时延原本只指望打个地铺,让徐泽在床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睡就行。结果这夫妻两个也拗得很,怎么说也不停,最后门一关,走人了。
弄得时延啼笑皆非,不过心里头还是挺感激的。
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时延抱着徐泽上了一米五宽的床。被子里冰冷冷的,徐泽忽地钻了进去,然后浑身直打冷战。时延有些心疼,正想着抱徐泽揣进怀里暖着,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管强站在外头,手里拿着个热水袋,“诺,夜里卷着被筒,别让小泽踢被子。”
“哎。”时延谢了,把热水袋接下来,塞进了被窝里。
一掀开被子,就见徐泽蜷在里头,脚踩在热水袋上,恨不得把自个儿都变成那长房形的大小,全部贴在那点儿热度上。时延一躺下,徐泽就靠过来一点儿,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
时延一伸手,就把小孩儿捞了过来,“离哥那么远干嘛?冷吗?手,脚。”
时延一抬手臂,徐泽就笑着把双手插进了时延的胳肢窝里。一抬腿,徐泽就把小脚伸进了时延的双膝之间。
“嘶――”时延倒吸了口凉气,耸了耸鼻子,“你就跟个小冰块似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徐泽乐,在有限的空间里翻着身子,“捂捂就化了。”
他这么几下动动,脸就红润了起来。时延看被筒都被他挤开了,眼看被子就要变成一张展开的白纸了,赶紧又把他捞回来,四肢齐用把徐泽固定住,然后微抬身体把被子掖好,才重新松开徐泽。
“哥……”徐泽难得地又撒起娇来,下面小小软软的一套儿零件蹭在时延腿上,暖烘烘的差点蹭得时延火起,立刻稍稍退了一些,又把人抱住了。
“老实点。”时延严肃脸。
这小东西,老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欺负人。时延感觉挺委屈。
肉摆在面前,可惜还是生的,急的人牙根痒痒。
时延只能摸着摸摸徐泽光滑细腻的后背解解馋,摸着摸着怀里的小家伙就埋进了他脖颈处,呼吸越来越平稳。时延再看的时候,都已经睡的很香了。
时延有些庆幸自己还得琢磨着怎么挣钱了,要是生活无忧,还要守着小小的徐泽等他长大,久而久之,他估计得憋出毛病来。
掐着徐泽的后脖颈抬起他的头来,气冲冲地狠狠一吻,又照着红苹果似的小脸上狼咬一口,时延总算是满足了。无视徐泽的哼哼唧唧,把个小家伙牢牢环抱住,放任自己的思绪一点点发散,飘忽。
隔天早上,管强就上班了。他在一家蒸发器场供职,主要是用丙酮擦仪器和打包装箱。活儿轻松,但丙酮这东西对人体不好,做久了没有好处。
管强老婆之前在一个印染厂,后来怀了孩子就走不开了,现在都在家里。
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小不点儿叫管茗茗,挺雅致的名字,小脸圆圆,一双眼睛跟黑珍珠似的,又圆又亮。
值得一提的是,老大这个小男孩,虽然身上有一种不好根治的蛇皮病,但成绩却特别好。市里中学联考的时候,他都能名列前茅。只是承了管强的性子,有些木木的,看着呆。
管强老婆叫刘娟,朴实的名字。
带着时延和徐泽去看房的时候,刘娟一路走,一路跟时延他们唠嗑。说的都是自家孩子的事儿,时延也称赞两句,便叫这个话题成功地持续到看见了二层白色小楼。
刘娟赶紧咽了口口水,“诺,那就是陈阿姨的家。她人特好,就住你们旁边,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受她很多照顾。她挺厉害的,但是呢,你们住下来以后啊,一定要安稳一点,不要总是麻烦人家,知道吗?”
时延知道她这是潜意识地把他们划到她家人的范畴里了,老实点头,并不反驳。
其实农村的楼房也有,不过大多是平顶楼房。底下一层住人、放东西,上头专门放风晒粮的。
可眼前这座农田间的二层小楼却很有一种西欧风情,小精致,小优雅。
侧门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头高高低低的盆栽,红绿相映间,即使冬季也别有一番风趣。一抬头,院墙、楼层隔板、门柱之上,处处都是欧式花纹,既大气又精美。
“陈阿姨,陈阿姨?”刘娟冲里头喊了一声,一个长发卷卷看着大概五十出头的女人走了出来,个头足有1米7左右,身条纤细,腿长,五官也合宜。脸上化着淡妆,穿着大毛领子棉服,笑容淡淡的,可却并不让人觉得疏远。
这么大年纪了,穿着也并不奢侈,但浑身却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小娟啊,”陈阿姨应了一声,目光移向时延和徐泽,“他们想租房子呀?”
她难得没有和被人一样露出既惊讶又不信的眼神。
时延看了一眼徐泽,感觉得出徐泽对这位大婶有好感。
刘娟正要说话,里头突然窜出好大一条狗来,脸上的条纹像是在笑一样,天生就有种喜感。尾巴玩命地摇,那速度,跟搅拌机也差不多了。
徐泽一见就笑了出来。
小虎还是被他们一起送给了陈老头,时延知道徐泽心里头压抑着多么深的不舍,但这孩子就是不肯说出来。可是这时候,看见又一只汪星人,徐泽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明朗起来。
陈阿姨摸了一下哈士奇的头,指指目不转睛的徐泽,大家伙就猛地朝徐泽窜了过来,围着徐泽绕圈儿,鼻子哼哧哼哧地使劲嗅着徐泽身上的气味。
徐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触手都是软软的毛。他跑了几步,哈士奇也跟着到处溜,转大弯儿。徐泽不走了,哈士奇还着急呢,原地追着尾巴转个没完。
陈阿姨眼神温和,看向时延,“走,我带你们过去。”
时延跟着,徐泽在前头跑,哈士奇窜得更快更远,忙着给人带路。
欧式精美小楼旁边,是一座略显低矮的古木制小院。一开门,一种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进门左手边是车棚,右手边是厨房,大灶,和农村一样。
再进去,是个小院子,两边高高的围墙,和孙秀家后院没多大区别。
但再走几步的房子就透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古木雕花,不是好木,但花纹都是富贵牡丹又或者是海棠花,雕得精致。两边两扇大窗,窗框上都是花叶繁茂。
进屋,一个大房间。雕花大床,雕花梳头桌。质料可能差一些,但都渗透着浓浓的古味儿。桌子上还摆了几盆假的风铃花,色泽饱满,要不是时节不对,进门没准儿就当成真的了。
墙上挂着些字画,都颇有风骨。
屋子和围墙之间有一条小巷,通后门的厕所间。
一切都很好。
时延问,“房租大概多少?”
陈阿姨笑笑,“我并不打算租多少钱。”
时延道,“我们不会破坏屋里头的东西,那些字画也会好好保存。”
陈阿姨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要你们做的还不止这些。”
不光是时延和徐泽,连刘娟都有些疑惑,还要做什么?
陈阿姨指指那条窄窄的小巷,“我这座小院,厕所后头还有个小间,那里头有一样东西你们绝对不能动。”
徐泽声音清脆,“是什么东西?”
陈阿姨笑容深了一些,缓缓道,“一条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