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秦雨鸾的确有些咳嗽,前段时间伤了神,虽说身体好了,可是根本上还是要好好调养的。这些日子不小心吹了两天风,晚上就盗了汗,以至于今天早上骨头都懒洋洋的,不愿意多动弹。
她听到丫头的话视线也没从白薇手上移开,说道:“既然二小姐来了,就请她进来吧。”
白术已经走了进来,笑道:“我跟二小姐说您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二小姐现在已经去书房等着了。”她本就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故意为难二小姐,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接招,看那样子倒像是真的来道歉的。
秦雨鸾看了白术一眼,发现她脸上带着一丝懊恼,不禁有些好奇。这丫头这两天虽然没说,可是表现的却有些义愤填膺的,听到二小姐被罚跪在祠堂门口才好些。说老夫人就是心疼小姐,肯定会给她做主的。
“怎么,刚刚拦下她,现在又后悔了?”秦雨鸾笑道。
白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奴婢原先以为二小姐是做戏,但是刚刚看到她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连迈步都要丫头时不时搀着,就想着之前是真的走不太动了,不是诚心不来道歉的。”
“二小姐既然诚心,奴婢就怕因为奴婢让大小姐和二小姐再失了和气。”
秦雨鸾听了并没有说什么,诚不诚心,要见了才知道。而她想起了秦雨鹃倔强的样子,心中纳闷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人了,将人家想过了?
而她对这两个丫头也有些无奈。之前她秦雨鸾让白术白薇不要一口一个自称奴婢,好不容易有了些效果,想着长久下来立竿见影,身边的人总会慢慢转换过来的。谁知道刚刚回秦府没几天,马上就被打回原形了。
白薇刚刚将编好了的一个络子递到秦雨鸾手上,故意说道:“白术这个丫头仗着小姐您宠她,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小姐你可要好好罚她才对。”
“那奴婢去请二小姐过来?”白术问道。
秦雨鸾笑了:“你看白术那胆小的样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书房里又没有洪水猛兽,让雨鹃在那里坐坐又没什么。”
接着把络子放在了床边,说道:“既然这样,给我梳头吧,去瞧瞧她。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酥了,今天的路还没走呢?”
秦雨鹃站在了竹苑的书房门口,对着身边自己的丫头说道:“你们站在外边,我自己进去。”
她在秦家是和白姨娘一起住的,雨燕,则是跟刘姨娘住的。而她们住的地方,也不过是个三进的屋子,姨娘一间,正堂一间,还有她的一间,伺候的下人统一住在外面,除了给她和姨娘守夜的睡在房里的小榻子上。不要说是书房了,上次白家的表妹来还是跟她睡一个屋子的。
不像秦雨鸾,还有属于自己的园子,这园子,她和雨燕两个带着丫头都住进来都是有空的。
“二小姐?”看着秦雨鹃站在书房门口好一段时间没动,吉祥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吉祥如意这两个丫头跟着二小姐在秦府里也算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没想到这次受了重罚,胆子都快吓破了。
“奴婢去给二小姐奉茶。”另外一个竹苑里的丫头说道。
“不必了。”秦雨鹃冷冷说道。她压了压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抬腿就迈了进去。其实她小的时候虽说不太乐意亲近长姐,等到上了学堂认字之后,就很喜欢往这里跑了。因为这里有书房,秦雨鸾有时也会教她认字。
因此,白术才会让她自己就这么到书房来,没有特地去请示秦雨鸾。
只是后来秦雨鸾出嫁了,傅元姝就封了园子,秦雨鹃也就不能过来了。现在再度站在这里,以前的印象就一点点回想起来了。
她走近了博古架,看着上面的一个胡子根雕,这个东西她也有一个,是大哥小的时候带回来的,她们两姐妹一人一个。但是其他的例如和田玉雕,水晶苹果一类的珍贵物件,她是没有的。
秦雨鹃慢慢的走到书桌那边,她还记得这里,小的时候常常过来看过秦雨鸾练字,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那个时候,秦雨鸾坐在书桌面前写字,她则眼巴巴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第一本毛笔字帖,还是秦雨鸾送给她的,是她亲手写的簪花小楷。钢笔字帖,则是大哥写。
其实秦雨鹃忘了,秦雨鸾还曾经亲手握着她的手写下第一张大字。只是那个时候她太小了,心中又有些害怕,秦雨鸾也就不再这么做了,她就不记得了。
她的手从书桌上一点一点划过,倒是将原先和秦雨鸾的情分想起了一些。物质上过的不如长姐,可是对方对她,其实也算的上不错的。
她的脚步在走到椅子边上停住了,书桌上凌乱的放着几本书,看样子都是最近读的,她拿起最中间的一本,书名是《论西方工业化的发展和进步》心中纳闷秦雨鸾怎么想起读这种书了,她看的懂吗?
这种书一看名字就知道是无聊的不得了的。
谁知道她刚刚翻开就从里面掉下来两张手稿,是用钢笔写的。两张手稿落在地上,她把书往桌子上一压,弯腰捡起手稿,可是读了两句就僵在那里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下去,不去想秦雨鸾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见地。
“雨鸾自幼生于康泰之家,父慈母爱,无忧无虑,……唯有一苦,至今想来,痛彻心扉。髫年懵懂不知世事的时候,受裹脚之痛。”
这与其是一封诉苦的信,倒不如说是一封给天下所有裹过脚的女子的劝慰书。写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裹脚之事,不是女子的过错,她们那个时候年少无知,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是父母之过,这是旧年因社会畸形的观念,到现在都有非常深的影响,没有裹过脚的女子还是不好嫁人,天下怎么会有不想女儿嫁的好的父母呢?”
秦雨鹃拿着手稿的双手已经开发颤抖了。
“裹脚对于女子的毒害相当于宫刑对待男子的迫害一样,乃是社会之毒瘤,必须铲除根绝。但是那些受过裹脚之痛的女子,何其无辜!”
她快速的看过去,刷的移到了下一张。
“女子不应该将时代带来的痛苦强压在自己身上,当自珍、自爱、自立、自强、自信。别人也许会中伤你,但是你自己要珍爱自己;别人或许会轻贱你,但是你自己不要自卑,不要做出让身边疼爱之人痛苦的事。
女子是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思想,有自己选择道路的权利,在旧时代不行,但是在今日可行。
英曾有玛丽・沃斯通克拉克拉特著《女权辩护》,华现有光烈皇后列书反侵华。
且现在不比以前,旧时男子自视甚高,现在也懂得尊重女性了,很多人都在为男女平等作出努力。相比以前好了那么多的环境,为什么不试着坚持下去呢?”
“无需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去惩罚自己;无需去在意那些流言、是非。雨鸾身处风口浪尖,都能够坚持下去,以期望后世不留下骂名和谈资,华国众多女性,为何不去争取一下自己的命运?
明德17年初冬,秦雨鸾写于江城。”
秦雨鹃看的泪流满面,她想,要是宛娇还活者的时候,看到这个会不会好一些,即使还是心痛,但是不是就不会选择去死了。
她紧紧的抓着手稿抵在自己的胸口,弯着腰哭的泣不成声。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站直了身体抹了抹眼泪。把手稿放在桌子上珍视的抚平,才恋恋不舍的夹回书里。
可是她刚刚将书合上的时候,看着这本书黑色封面上的蒸汽机图片,心开始咚咚咚的剧烈跳动着。
一个念头在秦雨鹃脑海里不可抑制的升起,冒着的蒸汽好像是化作了伊甸园里面的毒蛇一样在她面前吐着信子。
不断的在诱惑她,蛊惑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响起,把它拿出来,拿出来,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终于继续摊开这本书,看着这两张被她捏的有些发皱的手稿,伸手将它拿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吉祥如意看到秦雨鹃急匆匆的走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二小姐的样子像是后面有人在追她一样。难道里面有人,如意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应该啊,她们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另外一个丫头也被吓了一跳,二小姐这么慌张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她是竹苑的丫头,整理书房是她的责任,守好书房也是她的责任,不由的仔细的看了二小姐一眼。
秦雨鸾被她的视线看的更加慌乱,心中强制镇定,朝她怒声道:“看什么,放肆。”
小丫头连忙低下头去,秦雨鹃掩了掩身上的衣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回去。”
回去?吉祥如意面面相觑,可是大小姐还没来呢?
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秦雨鹃已经大步走出去了。她此时仿佛感受不到膝盖上的隐隐作痛一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身上的袍子都被风扬起了。
秦雨鹃心中默念道:姐姐,你不要怪我,你的人生已经注定了,可是我的却刚刚开始。你还有秦家,还有疼爱你的祖母和厉害的母亲,她们都是你的后盾,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你小的时候这么疼我,就当最后疼我一次吧!雨鹃以后一定什么都不跟你争。
秦雨鸾一行人刚刚走到书房附近,就看到了有些慌张的小丫头慌忙的迎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白薇问道:“二小姐在里面吗?”
“二小姐刚刚走了。”小丫头有些不安。
“走了!”秦雨鸾还没说什么,白术首先叫了出来:“可是大小姐刚刚过来,二小姐不是来赔罪的吗?”
秦雨鸾看着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丫头,她的眼神太过凛冽,看的小丫头心头猛地一悸。
“是,二小姐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很快就出来了。”
“知道了。”秦雨鸾听到她的话也没有折回去,反而进了书房。
白术白薇走进来就看到了站在书桌边上的秦雨鸾,手上拿着这两天一直在看的书。此时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却有些刀锋般的锐利。让她们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
“小姐?”
“我没想到,我这个妹妹倒是了不得。”
那些手稿秦雨鸾原先是要给报社寄去的,秦雨鹃不问自取,说没有其他心思,她用脚趾头想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