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把西门筑抱进怀里,像是抱大孩子一样地抱着他,把西门筑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声音也是温温柔的:“好像就这样永远都抱着你。”声音里的忧愁那么显而易见,轻淡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西门筑反倒抬起头,笑得好像一点忧愁都沒有。
他接着说道:“我想看很多很多的书,我想听很多很多的乐声,想栽很多很多的花草,想有人陪我下棋,下到难分难舍,三天三夜都不合眼,我想看着孩子们长大,想看到他们成家,有自己的孩子,想听到自己孙子孙女唤自己爷爷,当然最想有的就是一个跟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让丘丘他们不许欺负她,好好地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让她不要跟你一样,有痛苦的童年,让她的小时候好好地被呵护,就像弥补你的不快乐一样,我想活到很老很老,想看到自己的国家越來越繁荣,想自己期望的事情都能被实现……”
“会的,一定会的,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颜溪抓着西门筑的手,暖暖的温度给予西门筑力量,“你对人这么好,又沒做过坏事,老天不会这么不开眼的,你一定会活下去的,活到一百岁,跟我一起活下去,看遍人世繁华,看到儿孙承欢膝下,西门筑,你要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嗯,我相信,一直都相信。”西门筑只是笑笑,温柔地这样说道。
只是相信又有什么用?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为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他之前也找了许多许多的名医,可是一次一次的摇头叹息已经彻底地抹去了他心里的那道希望,他已经病入膏肓,现在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他对生的渴望了,他感觉自己身体里面已经有一些内脏器官在腐烂,身体的很多机能也在日益退化,那已经不是药物能够救治回來的。回天乏术,是他对自己身体状态的写照,他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他也不能给颜溪太大的希望,万一他有一天真的走了,难以接受事实的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來,他真的会很担心。
“我啊,最想要爹爹陪我去抓泥鳅…”当西门筑问丘丘有什么喜欢玩的事情要他一起的时候,丘丘这样回答道。
“不可以吗爹爹?”看到西门筑皱起了眉头,丘丘可怜巴巴地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季节有泥鳅吗?”
“说的也是哦。”丘丘食指抵着下巴,嘿嘿地笑道。
“那我们去弹弹珠吧…”丘丘眼前一亮地说道,“爹爹你会玩弹珠的吧?应该很厉害的吧?”
弹弹珠?这个……
在小孩子看英雄般崇拜的目光之下,西门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当然会啊,弹弹珠这么小儿科的事情,很简单嘛。”
“太好了…爹爹,你跟我去朗儿家吧……”小孩子拉着西门筑的手。
“朗儿家?”西门筑对这一带的孩子不是很熟悉,“他父母是谁?”
“他爹爹是丞相。”小孩子这样说道。
“你玩不过人家,要找帮手啊?”西门筑一边随着丘丘出去,一边笑着说道。
“哪有,我比他厉害多了,可是他总是会找帮手,他有一个特别会玩弹珠的哥哥,我也不记得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可是弹珠厉害极了,我每次都玩不过他,输了好多弹珠哦。”
西门筑忍俊不禁地看着孩子委屈的小脸:“那你也可以找帮手啊,找你哥哥。”
“我哥哥,就算了吧,哥哥看起來那么那么厉害,可是有一次我拖他出去的时候,以为他能赢,可是他连一次都沒碰到人家的珠子,好丢脸哦。”
西门筑笑出了声,那个平日平静得像是大人一样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孩子遇到这样的状况是不是也会很尴尬呢?一想到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又闷闷的不说话的样子,西门筑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
“那你可以找你阿焚哥哥嘛,你不是经常同他一起出去玩吗?”
“算了吧,他只对哥哥也厉害的事情感兴趣,如果哥哥在一个方面很强,他就会想去做那件事情,如果哥哥不大喜欢运动的话,他也就不会去怎么想那方面的事情,他觉得这样赢了哥哥,好像也不光彩,沒意思,阿焚哥哥有时候很坏的,他老说哥哥是个病猫子。”小孩子说到最后开始护起短了,对西门筑抱怨起平日的小伙伴了,小小的孩子眉头紧皱一副天大事情的表情让人很想笑出声來。
西门筑牵着小儿子的手,他们在护卫的暗中保护下,沒有坐马车,步行去了远处的丞相府,清晨的风闻起來有一股清爽的味道,稚嫩的孩子,年轻的父亲,偶尔相视一笑,从内心深处发出最开心的笑声,好像所有的烦恼都在此刻之间烟消云散,脉脉温情似乎流淌在每一缕空气之中,世界好像变得前所未有的美好。
丞相是一个跟西门筑年纪不相上下的人,笑起來十分儒雅,他的名字叫做苏儒,人如其名,好像苏越之地走出來的儒生,看起來宛如一抹和煦的春风,让人感觉气度十分的良好,不像位高权重的政客丞相,倒像是一生都游走于书本之间的翰林士子,但又远沒有翰林院从内二外透露出的那股子清高气,总之,感觉他待人接物令人十分的舒服,不卑不亢,客气也亲切,像是生來就很热情好客的人,白丁鸿儒都能自如地畅谈一番。
和苏儒交谈上一番话,感觉他十分的有才气,西门筑忍不住说道:“像你这等人才,做丞相可惜了啊。”
位高权重,怎会可惜?一旁的仆人听得是胆战心惊,做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可惜了,难道这王爷要怂恿他家主子去造反,登上那九五之位么?
“到底是不如王爷洒脱啊,喜好闲淡,又有一颗要让天下苍生铭记的心,或许老一点才能自在山水遨游吧。”他倒也不说自己是忧国忧民,要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等华而不实的虚伪套话,就说自己想被载入史册,万民景仰,让西门筑听得是哈哈一笑。
“爹爹,这里,快來帮我……”小东西在那边求救了。
“哇,爹爹,你好厉害…”西门筑沒想到自己弹弹珠技术这么高超,一下就正中人家的弹珠,将人的弹珠收归囊中了,被小孩子这样一夸,西门筑虽然表面上沒什么表情,但心里的确是喜滋滋的,蓦然发现,自己真的童心未泯啊。
是不是自己太优秀了,上天无聊了,要把我招去陪他谈诗谈词弹弹珠?西门筑看着一片蔚蓝的蓝天,这样想着,彼时的他已经和丘丘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旁的丘丘抓着那一大袋弹珠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要满足,简直屁股都要笑开花了。
“哈哈,爹爹,你沒看到朗儿那个时候的脸,都黑了,哈哈,谁叫他说自己哥哥是天下无敌的人,这下自己打自己嘴巴了吧,”听到丘丘这样说,西门筑觉得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教育一下自己儿子,是啊,丘丘说得很对,所以呢人不能夸下海口,什么事情都要谦虚点,不能太骄傲了,骄傲使人落后,话语还只在心里,还來不及说出去,丘丘就叉着腰,可臭屁地说道,“哼哼,我爹爹才是天下第一的厉害的人物,他哥哥算什么,竟然敢跟我爹爹比……真是沒有一点自知之明,羞羞脸…”
“……”
正是秋高气爽的午后,天上有候鸟成群结队地飞过,划过云层,留下一列列雪白的痕迹,过不久,云朵消散,天空蔚蓝得一丝杂质也沒有,纯净的瓦蓝色泽,令人看來心情由衷的良好,所有的烦恼顿时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此时此刻,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场景出现在视野当中,相互对弈的两人都是一袭洁白的衣袍,身形清瘦,古井无波,无声无息的冲融气息当中,一黑一白的棋子正在进行激烈的搏杀,真可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清茗两盏,柔风一缕,远处悠悠地飘荡來葫芦丝悠远清澈的声响,此时此刻你一定会猜想那正在淡定地对弈着的两个人该也是何等的风骨,应该是一点上了些年纪的宿儒,如果想得更梦幻点,白衣才子,应该是两个正值风华惊才艳绝的男子,可事实却与想象中的相反,的确,是有一个正值风华的男子,但是另一个却不可以说是个男子來,准确地说,还是个小男孩,一个脸上稚气未脱,但却神情比大人还要平静的十岁小男孩。
“我已经很让你了,爹爹。这下不能再让了。”小小的平时沒什么表情的男子在此时此刻露出一个轻淡的笑容,说得话让西门筑非常挂不住脸,“什么叫你让我?明明是你自己下走了眼。”
“是吗?”小孩子轻轻地说了这一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轻轻浅浅的一句,令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息在流淌,一旁经过的仆人还觉得世子爷不笑还好,一笑还怪让人害怕的。
“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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