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令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廖凡一开始就陷于混乱之中,他不晓得应该替可怜的母亲讨还公道,还是替父上大人完成最后的善念。
结果他就表现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模样。只要林真表现得稍有不妥,他就会感到无比愤恨。当林真给出友善态度的时候,他又拒绝接受。最后,当林真气愤极了铁了心当真想要撵他出门的时候,他倒又厚起脸皮赖在那里不走。
当林真开始咆哮的时候,廖凡就会沉默。当她抓扯踢打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还手。当她委屈难过忍不住开始哭泣的时候,他倒又来哄她。
想要好好跟他交谈一番呢,他却摆出一张懒得搭理别人的冷傲臭屁脸来。
最气人的就是,这厮死乞白赖硬是要留在林真的小窝里,撵都撵不走。骂他当没听见,打又打不过他。碍于廖叔叔的那层关系摆在那里,这种事情又不好意思请出洛桑大哥来瞎掺活。
后来林真才知道,廖凡执意不肯跟她好好说话,其理由倒是十分的正经:他一时不确定应该站在父亲一边,还是帮着母亲一边对她实施极其严厉的惩戒手段。这件事情彻底把他整迷糊了,他只能通过慢慢的接触,以得出一个最正确的判断。
倘若盲目遵从母亲的遗命,那就要毁掉父亲的遗愿。倘若轻易听信父亲大人的一面之辞,又怕当面放过了该死的恶婆娘,致使廖凡到了黄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母亲大人的责怪。
其实,廖凡就是想要做出一个仔细的甄别,且看清楚这个姓林的,究竟如爸爸所说,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女孩,一时错爱了一个有妇之夫而已。又或者,这丫的天生一枚小贱人,专爱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
如果能够将她判定为前者,廖凡自然会尊重父亲的遗愿一心一意陪护着她,至于母亲那边,也可以说成是一场误会,大致上可以劝解得过去。倘若事实上这个女的属于后者,也就是骨子里的小贱人的话,那就绝对不可以原谅她。一定得把她往死里去整。
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讲,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疏忽和误判。所以他十分严谨刻板地看待这样一桩随时可能会血溅五步的重大案件。在这种心态下,他想笑都笑不出来,自然也就演绎成了那样一副邪魅酷拽的臭屁脸。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做出一个清晰而且正确的判定,廖凡在最初的时候各种骄傲冷慢,拒不接受对方送到的任何好意,这是为了不被对方所施的小恩小惠所忽悠,不要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缘故,轻易丧失了不偏不倚的客观冷峻判断力。
因为存在着这样一种奇怪的背景,廖凡最初出现在林真面前的时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魂淡。
狂妄、臭屁、整天耍酷,总是摆出一副劳资懒得理你的架势。
想要撵他出去的时候,他倒是乖乖的立即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可是,只要天色一黑,他的身影便会再度出现在林记院子的木栅栏大门口。没办法,自11月起,这里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总不能任他冻死在外面吧。于是……他成功出演了一条撵不走的赖皮狗!
好好跟他沟通吧,好心好意劝他去扎西大叔的招待所里借宿吧,他就仰面望天,或者昂起头傻傻地瞧着天花板发起呆来,只当是啥也没听见。
林真被他气得够呛,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好在这孩子手脚利落,挺能干活,劈柴的事情首先有了着落。随后,他还学会了喂鸡喂鸭喂兔子,还能帮着林真挤羊奶,打奶油,搅奶昔。
前世的林真最终是没有得到扎西大叔家里的那头奶牛。
不过,她掏钱买下了几只奶山羊。又拜托洛桑进城的时候,陆陆续续捎回来一些小鸡小鸭小兔子。渐渐把新落成的空荡荡一片场院,慢慢地营造成了一个单身牧羊姑娘独自拥有的袖珍动物园。
又买了两只狗狗,一只藏獒用来牧羊,另一只昆明犬用来看家护院。
昆明犬,也就是德国牧羊犬在中国昆明培育出来的本土改良版,大陆电影中绝大多数的警犬就是它。在90年代的昆明,很容易买得到年老退役的警犬。这种狗狗的年龄偏大,体能快速衰退,不再胜任牧羊或者狩猎的工作,不过,胜在聪明机智,再加上多年充当警犬积累下来极为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在识别歹徒的方面优势更加突出,事实上就是最优秀的看门狗。
从4月直到10月,半年下来,林记大院已经变得朝气蓬勃,成天价鸡飞狗跳,生趣盎然。
自1990年11月初直到1991年春节,廖凡一直赖着不走,每天都抢着帮林真干完所有的粗活。除了纺羊毛那种纯女性手工之外,廖凡几乎大包大揽了全部活计,直把林真伺候成了一个小地主婆似的。林真觉得好划算好开心,高兴得连嘴巴都合不拢来。
廖凡不爱说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也默然不肯回答。
反正,他非常自觉,将自个儿定义成林真旅馆的客人,每个月都会留下一笔数量超额的软妹币,悄悄搁在桌子的正中间。后来,林真的这片农家大院之所以跑去工商所登记注册,创办成一家草原小旅社,其最早的起因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林真最初还觉得欢喜,像廖凡这么有意思的住客,要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呢?又帮干活,还交房租。于是再也不好意思提起撵他出去的那段旧话。
后来林真才渐渐觉得事情有一点不同寻常:这个廖凡不用上学了吗?他累日累月地守在这里虚掷青春,他的父母和老师知道吗?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技术问题:廖凡就好像一头牧羊犬似的守在这里,他所守护的,究竟是他所喜欢的姑娘呢?还是替他爸爸守住他的小妈?
这最后一个疑问看上去最是无聊,却偏偏就是林真最关心的焦点。
于是她背着廖凡,偷偷找到扎西大叔,拜托这位藏族乡长,向他的关系户们打听打听厦门那边廖先生的近况。
当初,廖叔叔为林真做出这番安置的时候,所经由的渠道关系是:厦门廖记茶坊-老战友-老战友-扎西才让大叔。现在,林真拜托扎西大叔去做的,就是倒过来溯本求源,问一问廖凡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状况。
在新一年的春节来到之前,厦门那边终于传来了回讯。
当林真迟迟知道廖凡的父母双双去世的消息之后,再回忆起三个多月以来廖凡的言行举止种种一切细节,她禁不住潸然泪下。
她终于体谅了10月下旬第一次见到廖凡的那个雨雪交加之夜,他曾经对她那么粗暴无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让林真心中怨念的那一段仇恨,现如今将心比己的翻过来一看,林真对廖凡再也恨不起来。
她对他怀着一千种怜惜一万个体谅。
说起来,种下这一切恶因的人,最初的肇祸者,始终都是林真自己。当初倘若她没有跑到廖叔叔面前发花痴,后来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再发生。
在悲剧不断上演之后,她一直等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终于才知道廖叔叔和他的儿子小凡,这廖记父子两个对她竟然是如此的好。
林真站在廖凡的面前,感到虚弱无力,不堪一击,再也立不稳她的脚跟。
她当时就意识到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我一辈子全部的爱情和梦想,都注定要交待在廖凡这个极度欠抽的小魂淡手里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有个古典婉约的说法叫做「误终身」?”
林真晓得自个儿这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一女多P也就罢了,多P的对象竟然是父子两人,这绝笔就是个死了之后要被打落无间阿鼻地狱的节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