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卢总和他的手下们一个也没来。
这是个不寻常的变化。
自打梅里雪山那场雪崩事故发生之后,天天都有受雇于卢氏企业的雇员跑来丽江陪着林真。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女的,有时候不只一个人来,有时候卢天民自己也来。
有时他还会带着一大票人跑来包场子开PARTY。
从来没有过断档的时候。
最初的时候林真以为天民想要泡她,她是打算要拒绝的。后来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哪有像他这样追女生的?卢天民根本就不肯跟林真说话。每次他来,就是在酒吧的角落里随便找个地方,远远地守着,独自喝酒。
甚至,当店里偶尔没客人,安安静静的时候,当林真想起廖凡并为之伤心落泪的时候,卢天民都不会走过来劝她半句。哪有这样泡妞的?
所以他不是来泡妞的。总裁先生原本跟林真这样一个曾经失足的问题女青年,不般配。
林真始终不知道梅里雪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也没有自恋到认为卢天民会轻易爱上自己的地步。
她是这么想:陈慧仪刚刚遇害身故,卢总裁来香格里拉本来是来派遣悲伤的意思,没想到,刚刚结识了林真、李敏、廖凡三个小伙伴儿,约好一起组队去登山,结果就出了事情。
林真突发急病住了院,错过档期。
李敏在雪崩中受到精神刺激,成了神经病。
廖凡彻底失踪。
只有卢天民一个人好端端的回来了。林真当然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天民沉默,权当没听见林真在提问。
林真反复问他,他也不编谎话来哄她,只是一味的沉默,什么话也不说。林真当然猜得到雪崩之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卢天民肯定是目击现场的人,至少也目击过事情的一部分。他越是不说,她就越是着急焦灼。
焦灼得忍不住用脚踢他,用拳头砸他。
他也不躲不闪不拦着她,只管默默地挨她的揍。可是他1米83啊。她才1米6。她完全捶不动他啊。
她气得直哭。他也不劝。
只是偶尔夜半无人的时候,走去酒吧里那台怀旧老唱机的旁边,为她换一张黑胶唱片。
林真只是激动悲伤和着急,她又不是真的傻。
她很快就得出了这么一个印象:卢天民本来就身受丧妻之痛,然后在梅里雪山上再受精神刺激。他也是受伤之人,她也没有理由继续那么自私,老去刺痛他的神经。
天民肯来陪她,只能是出自于同病相怜。天民失去了慧仪,林真失去了廖凡,李敏失去了心智。
大家都是心中受创的人,受伤的人何苦为难另一个受伤的人。
后来林真也就不再追问天民任何问题。
他不肯说话,她也懒得理他。
看起来两个人好像在冷战。其实不是。林真知道天民是专门跑来陪他的。承他的情,林真虽然不爱理他,却也会每天都替天民保留那个特别的座位。那个是灯光最暗的角落,既然天民每次来到有毒酒吧都喜欢缩在那个角落里头,那么,林真作为老板娘也就特意为他保留那个位置。
天民和他的手下一直照顾着她。她也不是不知回报的冷漠之人,可是她也不晓得要如何回报天民送到的这份友谊和互暖之情。卢总裁什么也不缺啊,他有钱有势有成群的手下为他跑腿,他缺的是快乐,他破碎的是家庭,他好像还欠了李敏几十万两银子,老是往成都跑。
卢天民缺的这几样,都不是林真所能给予他的。林真给得起的,天民都不稀罕。
于是林真也只能把天民专属的那张座椅,拾掇得更加干净一些,把椅子上的软垫铺陈的更加柔软一些。仅此而已。
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哦!还有一件小事可做!
林真每次都特别去留意天民喝酒时喜欢的口味,提前为他备下。林真之所以会告诉那条臭小鱼:店里还真的有传说中1982年版拉菲酒庄出品的波尔多红酒,其实那就是她特意去为天民准备的。不过天民却没有喝过。
1982年据说是欧洲天气最好的一年,那一年的葡萄特别的甜,所以1982年份的拉菲红酒品质最好。这种酒是总裁先生们的最爱。
林真反正是知道天民在照顾着她,作为答谢,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至于天民为什么不肯开了那几瓶总裁红酒来喝,她也懒得问他。爱喝不喝,随你的便。劳资反正给过你面子了。
前世1995年的林真并不十分富裕。
因为她在那几年里拥有完美的爱情。专注享受爱情的年轻人,眼里根本瞧不见钱财是什么玩意儿。林真跟廖凡唯一经营的产业就是林真的小木屋院子扩建而成的林记草原幸福旅社。那个幸福旅社一直却是赔本经营的。
林真跟廖凡两个经常丢下旅社不管,双双跑去登山。幸福旅社的大门随时敞开,是任由旅行者们自助进去随意消费的。那时候林真跟廖凡的心里全是快乐,也很愿意跟全世界分享他们的快乐。才不会在乎自助消费的旅行客们,事后有没有留下足够数量的软妹币付账呢。
所以直到1995年林真也不富裕。给卢天民买酒就花去了她一大半的积蓄。
她也不是刻意向着天民示好的意思。当廖凡去后,她的心已枯死。攒钱的话,那又是为谁而攒?再也没人需要攒钱。
任何人肯陪她聊聊小凡,聊聊梅里雪山,她都恨不得倾囊相授,把剩余不多的一点点小钱,全砸在对方的脑袋上。
在这个除夕的晚上,小臭鱼意外来袭,可是,他好像无意跟她谈论雪山和廖凡,所以林真对他也是挺冷淡的。
最奇怪的就是,小臭鱼来了,卢天民和他的手下,就一个都不出现了。
林真越想越觉得某少年跟卢天民一伙儿,肯定是事先勾搭过的!
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把除夕之夜留给她们两个独处是吗?这是乱点鸳鸯谱的意思吗?卢天民你是不是有病啊!即便你要给老娘送只鸭哥来取暖,充作新年的礼物,拜托你也找一只跟我家小凡长得略像一点的吧!你又不是不认识他!
有病。
林真这么一想,也就更不想给少年某鱼好脸色看。
其实她早看出来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其实一直卖萌耍宝想要哄她高兴。这是除夕之夜啊!人家的用意是很明显的好不好。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巴结老板娘只是为了求老板娘帮忙的意思。可是,这显然只是个客气的托辞借口。
哎!这又是何苦呢?劳资24岁老大不小的了,哪需要你个未成年的小屁孩来哄。
于是,时间慢慢来到23点,卢天民那一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林真便打算跟新认识的陌生少年摊牌。
“喂!那条臭鱼!你本来叫个啥?”
那臭鱼笑道:“老板娘你干嘛啊!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个还是不说为好。我还以为老板娘通情达理,不会再问这一茬的……”
“你怕我会去110举报你?你情商就这么高?”
“嘿嘿嘿!”对方坏坏地笑道:“我当然看得出来,你这会儿是挺仗义的,按照这会儿老板娘的豪侠心情来说吧,肯定是不会出卖任何一个萍水之交的。我是可以给你户口本随便查的。而且我这所谓的逃亡,本来就不大认真,也就是贪玩漫游而已。其实洗白起来,好像也不算多难。”
“可是!”话锋忽然转向,调侃道:“女人心海底针,又善变。鬼知道哪天我得罪了老板娘之后,会不会被报复啊。”
这已经是他第N次提及“得罪”、“触怒”之类的说法了。
林真对他的不正经语调并不特别生气,她倒是奇怪:“你为毛老是担心着你有朝一日会得罪我?”
“呃!这个嘛……”这一次林真的提问明显戳到了对方的痛脚,他的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来。
“不许磨叽不许拖时间。第一时间说出来!”
林真赶忙催促道:“第一时间说出来的话,我就信。想半天想出来的,我不听。真要我帮忙找回那只萝莉的话,你就放聪明点。”
于是对方立即变得聪明起来,不假思索的道:
“小萝莉告诉我的!她说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女人!得罪寻常的女人其实也没啥关系,千万别得罪那个林真。”
这是他瞎掰的。
事情的真相是名叫罗丽的那位,原话说的是:“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女人!得罪别的女人其实也没啥关系,千万别得罪你最爱的那个女人!”
某小鱼虽然狡诈惯了,但是急智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想辙。一旦没有时间去想,他就会胡说八道,颠三倒四。
他又不爱林真,不但不爱,其实也是不敢啊。他当然不敢直接复述原来的那个段子。
但是这句话确实是他此刻心中顾忌的真相。
事实上他一直将已故的女友称为前女友,而不是称之为“我唯一爱过的那个女生”,这就早早地出卖了他自己,他早已迷上了那个失踪萝莉。
他是爱萝莉的,所以特别留意着万万不敢得罪了那只萝莉。
这时候林真催逼诱供,一时情急,他又不能完全吐实,正好小萝莉本来就肖似林真,这一大一小两个妞显然是至亲的关系。于是他灵机一动,权且把她套用成她来看待,这样说起话来就顺畅而快速了。再也不担心因为结结巴巴卡了壳,因为疑似说谎而挨打。
这是个急中生智的办法。某小鱼与某萝莉之间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只他当面告知林真的那么一点。他跟她一起走过很远的路,说过很多的话。所以只要将她代入了她,他说起话来就会格外顺溜。
某小鱼跟容貌肖似林真的某萝莉,一起走过的路相当长,从四川到陕西,到山西,到内蒙,再从内蒙出境到外蒙,经过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到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直抵黑海和咸海之北,直到俄罗斯和乌克兰。
最后,小萝莉走丢了。丢失在高加索山以北的顿河草原。
出于特殊的顾虑,某小鱼跟林真所讲的故事,是被迫含糊其词故意误导。其实他从来没有说过,小萝莉是在中国大陆的警署门口失踪的。他当时陪护着小萝莉,走进的是乌克兰首都基辅城的第四大街东区警察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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