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然的亲昵之举让新柔羞怯地低下头,她为自己慌乱之下的口不择言感到羞愧。
同时,也对薰然没有记恨她,将这把火烧到她身上而感到感激。
鲁郎君的话无疑将在院子里休息的她们三个都拉下了水,她急于撇清,才会没心没肺地说了那样一通话,现在想想,其实她并没有看见薰然和芷然扔石子过墙。
坐在石头上发呆的她一心正在为宝笙嘲笑她的事生气呢,也为自己只是叶氏旁支的后代而感到可悲,在良淑院,她总是被嘲笑,被戏弄的那个,连姜嬷嬷也总爱对她发火。
现在,薰然这个叶氏嫡支的女儿肯与她亲近,也没有怪责她的失误,她自然是感恩戴德,何况她本就更愿意和芷然走进一些,如此便急忙接口说道:“嗯嗯,我没看见。不仅没看见她们扔,我还瞧见鲁郎君趴在墙头时,对两位姐姐出言不逊,两位姐姐还训斥了他。”
新柔的话前半句是真得,后半句就是明显地做“伪证”了。
薰然听出新柔说了谎,但是,这谎言既然是帮着自己的,自然就没必要去戳穿了。
鲁郎君诧异地抬头看看新柔,新柔有些微慌,不敢侧脸去看他,只是低下了头。
好在薰然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是吗?既然这样,新柔妹妹为何不赶紧禀报姜嬷嬷,反而一个人站在那看好戏?”宝笙扯了扯嘴角,冷嗤一声,“对了,不是站着,我瞧见妹妹可是坐在那看好戏。”
新柔被她说得涨红了脸,抬起头想要反驳,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薰然见状,笑着说道:“宝笙,瞧你把新柔妹妹吓得。”拍了拍新柔的手,薰然继续道:“新柔胆子小,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鲁郎君这一冒头可把芷然和我都吓着了,何况是新柔呢。”
一句话就把宝笙指责新柔没报信儿的事给化解了。
新柔感激而又敬佩地朝薰然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宝笙冷笑一声,看向汀然,似乎是在向她寻求声援。
汀然却出人意料地撇过头去,没看她。
薰然知道,是刚刚她的话在汀然心里起了作用。
不管如何,汀然明年就要及笄了,之后便是议亲,这等人生大事,她再怎样冲动,也不会拿来开玩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汀然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要不然,前世她也不会等到整个叶家被倾覆,各房分了家,才对她下手。
宝笙一直以汀然马首是瞻,现看汀然如此神态,一时竟有些不明白,愣愣地半晌没说话。
“鲁郎,刚刚院子里就她们三人,她们都没有扔石子过去。正如二娘子所言,许是墙头的石子掉落下来,被你误解了。”说着,嘴角一歪,厌恶说道,“叶家的小娘子个个都端庄识礼,怎会做出这等轻浮之事。我想松禾院的叶家小郎君们也不会因为几颗石子就翻墙,你还真是浮躁放肆。最奇怪的是,你既然是偶然翻墙,为何还备有礼物?”
几句话说得鲁郎君脸儿一阵红一阵白,平日里他就常常因为自己是族外人而受到叶家人的嘲笑和鄙视,现在被姜嬷嬷一说,更加显得他这个外姓人是多么的不堪,不由地垂下脑袋,只觉得一阵滚烫烧到了耳朵根。
“此事也是老夫教导不严,我看还是让鲁郎舅舅夹缬叶六郎领回去好好教训吧。”孟先生故作无奈叹口气,恰到好处地将鲁郎君推到绝境。
走投无路的鲁郎君知道不管是叶氏族长还是自己舅舅知道这事,他都没有好果子吃,甚至,可能会就此逐出家门,从此流浪,可是,他又不想供出自己心仪的那位姑娘,痛苦纠结之下,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蠢。
就在鲁郎君犹豫不决时,薰然的脑子也没闲着,瞧着鲁郎君的样子,怕是就要招认了,可是,不管他招认出来是谁,那对她们叶氏来说,都是丑事一桩,如此,即便她和芷然洗清了冤情,但整个叶氏还是会蒙羞,毕竟良淑院里头都是叶氏族人的女儿。
心思百转,薰然捕捉到了刚刚孟先生口中的信息,鲁郎的舅舅是夹缬叶六郎?这么说他和语蓉、语珊是表兄妹?
薰然之前只知道鲁郎君是某个叶氏的一个亲戚,这时候才完全知道是语蓉她们家的。
叶氏支脉众多,为了不混淆,通常人们会称呼某一个叶氏的营生来区分,比如称呼鲁郎君的舅舅为夹缬叶六郎,是因为他开得是夹缬铺子。这样的称呼也能让人立即知道他是语蓉的父亲。
薰然抬眸,瞅见了孟先生手中的双鱼坠子,瞬间计上心来。
只要鲁郎君没有蠢到家,她的办法应该能为大家解围。
“双鱼?双语?”薰然似乎是自言自语,低头低声嘀咕。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姜嬷嬷没好气问道。
薰然含笑道:“嬷嬷,我觉得怕是我们误会了鲁郎君,他大概是想把这双鱼坠子送给语蓉、语珊两位表妹吧。”
鲁郎君猛地抬头,一脸惊异。而语蓉、语珊正觉丢人,从事情发生开始就不想承认这人是他们表哥。这会子,薰然如此说,让她们又羞又恼,语珊更是怒道:“我们姐妹何时得罪了薰然妹妹,竟让你将这污水泼到我们身上。”
薰然知道表兄妹私通也是极不光彩的事,所以对语珊的怒火并不在意,反而微微笑道:“语珊姐姐莫急,我只是从这两个坠子的谐音推测。檀木双鱼坠,寓意年年有余,檀木又显稳重平和,应该是长辈所赠之礼,想必是鲁郎君家中长辈所托,让其带给语蓉、语珊两位姐姐。”
鲁郎君先是云里雾里,不解薰然为何要将事情引到自己的两个表妹身上,正想为妹妹们撇清,忽听薰然如此说,忽的明白,薰然给了他一个解决之法。
她将事情引向语蓉、语珊两位表妹,并非是想说他们表兄妹私通,而是让此事的不良后果降到最低。
表兄为长辈带礼给表妹,倒是无伤大雅,只是他采取的方式令人不耻了些。
“这位娘子说得是,这双鱼坠子是我家祖母托人送来给两位表妹的。”鲁郎君就势说道。
“鲁郎君和薰然妹妹一唱一和,想糊弄谁呢。鲁郎君,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家祖母要赠给语蓉、语珊两位妹妹的,为何不派人直接交予语蓉、语珊的家中或直接交到他们手上,却还要你转交?”宝笙咄咄逼人,誓要揭穿鲁郎君谎言。
鲁郎君还好没笨到家,急忙辩道:“唉,你们有所不知,祖母所托之人不慎将此物弄坏,心下惶恐,便寻了我,询问可有地方修补,我便找了地方让他送去修补。由于他得回去复命,不能久留,我便让他先回去,待修补好了由我取来交给表妹。今日,我正午去取了来,却一直寻不着机会给两位表妹,又怕回去后被舅舅、舅妈知晓祖母所赠之物有所损坏,着急之下,便犯了糊涂,想着爬上墙头,瞧瞧表妹是否在院中。结果,却惊扰了几位娘子,实在该死。”
一番话下来,鲁郎君越来越镇定,到最后也是说得有模有样,像是真得。
“原来是这样。”孟先生自然明白这是薰然之计,乐得将此事就此化解,便将盒子递给姜嬷嬷道:“那就给两位小娘子吧。双鱼?双语?鲁郎,你家祖母用心良苦呀。”
鲁郎君真切说道:“我从小无父无母,祖母年迈,无力抚养,幸好有舅舅照顾,才能有今日。所以,祖母自然对语蓉、语珊两位表妹十分疼爱,这次得了一块檀木,便想着给雕个小玩意送给表妹,也算是表达对舅舅一家的谢意。”
在场的人听了,紧张的气氛顷刻间化为乌有,有几个小娘子大概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转身回了教习坊。
“既然如此,刚刚你为何不实话实说,恐怕受薰然妹妹的引导,才想到这个理由,拿语蓉、语珊当幌子欺骗大家吧。”宝笙紧追不放,不肯放弃。
薰然笑道:“宝笙,我不过是从东西的形态、谐音、材质作出的推测。刚刚姜嬷嬷说了,我们都是守礼知耻的小娘子,我可不信我们当中有人会作出那等私相授受的不耻之事。所以,我才想到可能这是鲁郎君为某个长辈代为交给某个人的,而根据他的身份,这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表妹。没想还真得蒙对了。”
稍稍停了停,薰然继续道:“宝笙觉得不是如此,难道你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当中有人行为不端吗?”
宝笙气恼地瞪着薰然,因为薰然的话,她分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憎恨目光。
大家都觉得宝笙这样无理取闹,对每个人的声名都有影响。
行为不端的脏名,谁都不想摊上。
“好了好了,都回教习坊去,语蓉、语珊,这是你家表哥祖母赠给你们的,你们就好生收着吧。”姜嬷嬷说着,将盒子塞给语珊,然后将众人赶回了教习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