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我,我随您一同离开!”阿木强忍着疼痛倾起身子要起来。开什么玩笑,自家郎君都要带伤离开了,他不过一个随从,怎么能独自留下?
萧瑾扬抬手按住了他,勾唇露出一抹似自嘲又似无奈的复杂笑意,摇了摇头:“恶人既已被引开,你情况特殊,便先在这儿养两天吧。只,别给她惹麻烦。我自回城外的别院养伤,过两天再让人来接你回去。”
“可是,郎君,你身上的伤……”阿木脸上露出急色,又欲起身,无奈伤势实在太重,只稍稍一动,身上便有伤口裂开血液流出的迹象,疼痛难忍之下,呻吟便溢了出来。
萧瑾扬再次按住他:“无妨,她给的都是好药,再说伤是在手上,又不是在腿上。”至于旧疾,先前吐血时闷痛窒息得厉害,此刻倒松弛了许多,只要小心些,独自回别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奴婢见过大夫人!”绿茵似乎刻意放大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萧瑾扬不再迟疑,在屋子里找了几块破木板挡在阿木的身前,便起身走出所在的倒座房,又转身将门上的旧锁套上。
他左右寻了一回通往后面的路后,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屋角处,却在离开前忍不住又抬眸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像是闻声从正屋里迎了出来的苏雪。他眸底噙起的失落更浓,干涸的双唇艰难地嚅了嚅,发出声声低喃。
她没认出来也好,只他独自将那曾经的往事和恩情记在心中便够了,足够了!
“什么风竟把伯母给吹来了?你瞧这样的天气,这样远的路程,本该是作为晚辈的雪儿去看望你的,如今倒让你跑了这一趟,可真让雪儿受宠若惊。”苏雪清莹的声音若黄鹂鸟儿鸣唱,煞是好听,娇美的脸上挂着淡而恰当的浅笑,在阳光下更是格外耀眼迷人。
话一出口,她却自己先怵了。这样装逼虚伪阴阳怪气的话语,果然只适合苏芝那样的人。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她自问自己还是难以成为宅斗高手。
“什么该不该的,都是一家人,怎么倒说起两家话来了?”徐氏迅速掩去眸中原本的疏离不喜,脸上却笑开了花儿,亲热地抓起苏雪的手臂,看到她微红肿的五指时,又立即带了几分心疼,“你本就受了伤,昨儿晚上又受了一场惊吓,伯母打小疼你,哪有不来看看你的道理?先前因着你祖母在气头上,她毕竟年纪大了,伯母也不好逆着她维护你,所以只能这个时候来瞧瞧你了。”
说着话的同时,她的双目却是不着痕迹地将院子里里外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扫向倒座房屋门上生锈的锁上,又定在院子正中有浓浓白烟继继续续往倒座房的方向飘的炭炉上。
“还是伯母疼我。”苏雪隐住心底的恶寒,状似没有看到她的打量,赞同似地含笑点了点头,一转身将她引向院中的炭炉旁,甚是殷勤地道,“来来来,这大冷天的,赶紧靠着炭炉取取暖。绿茵绿萝,还不去搬了椅子、上了厨房里刚打的热水来,这儿空旷有风,炭炉里冒出的烟消散得快些,不至于熏得大夫人流泪。我是小辈,就是受伤了,身体也是强壮的,被烟熏一熏倒不打紧,万不能让大夫人受这苦楚。”
苏府里如今也还是作为长媳的徐氏当家,将她安排到这院落里,又派人送来这些劣质的物品,定然都离不开她徐氏的手。而徐氏此刻突然来访,也定然是别有所求。
徐氏脸上因着苏雪那句“疼她”的话而绽出的笑意瞬间僵住,嘴角微微上抽,看着那飘摇上升的浓白烟雾,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脚下的步子也不由一停。而就这一停的功夫,北风吹过,浓烟滚滚而起,直冲她涌来。
“咳咳……”徐氏一个不防,浓烟灌入鼻腔和双眼内,呛得她一阵剧烈地咳嗽,双眼更是熏得眼泪直流。便是她身后的两个丫环,也是呛得眼泪鼻涕横流,纷纷掩起了口鼻。
“是,奴婢们这就去。”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的糗样,绿萝只觉得无比解气,应答的声音也欢快乖巧,拉着绿茵便往屋子里去,心里不由暗道,“叫你刻意为难我们娘子,叫你故意拿这些又湿又差的炭来,还故意将我们娘子打发到这样偏僻无人的小院来,今日便让你自己先尝尝其中的滋味。”
心里想得痛快,她手上脚下的动作也快,还不及徐氏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椅子和茶水已一并搬到了冒烟的炭炉旁。那椅子更是一顺风一迎风地摆着,讲究得苏雪都忍不住在心里替她点了个赞。
“来来来,伯母,尝尝我们这儿特有的白开水,虽没有茶叶的清香,却最是甘甜解渴。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渴了累了,快喝一口吧。”苏雪率先在顺风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又指着对面迎风而放的椅子和绿萝手中茶盏,笑得真诚,眸光澄澈,让徐氏有一刹那差点以为那都是极好的待遇。
“大夫人,请喝茶。”绿萝顺着苏雪的话,殷勤地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徐氏的手上。
顿时,一股刺骨的寒意传来,冷得徐氏手一抖,差点将到手的茶盏摔落在地。一股气怒油然而生,对上苏雪迎视的眸子,她却在发作之前及时暗压了下去,一面将手中的茶盏顺势递到身后的丫环手上,一面上前站到苏雪身旁,避开那迎面而来的呛人的白烟,僵笑着道:“坐就不必了,这大冷天的,还是站着走一走比较暖和。其实,伯母这会儿来找你,除了看看你的伤势,也是有话想同你说一说。来,外面风大,你有伤在身,还是陪伯母到屋子里走一走吧。”一双眼睛,却是急切地往正屋和厢房的方向瞟。
“唉,你是不知道,外人都说我这个当家的风光,其实当家也有当家的难处,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大家庭。好些事,又岂是我能说了算的?”徐氏一面状似随口实则却是若有所指地说着,一面抬脚靠着东厢房往正屋的方向走,眼睛却透着半开着的厢房门细细地扫视着里面,“罢了罢了,与你姑娘家家的说这个做什么?伯母来……你也别怪伯母多事,伯母其实都是为你好。日子总归还是跟着家人过的,什么样的人,也亲不过自己的亲人。特别,是像你爹这样身居高位受世人敬仰的大官儿。这京都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好些人可都是掐着指头数着自己孩子的年纪,想要与你爹攀亲戚呢?不是伯母说你,这一回你行事也确实太鲁莽了些。就像你祖母说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摊出来说明白了?非要闹得亲者痛仇者快?”
摊出来说明白了?这连门都不让进,还怎么摊开来说,跟谁摊开来说?
绿萝气怒地噘了噘嘴,暗地里冲徐氏冷哼了数声。
这除了来查看门户探查消息,还兼带着说教和警告?什么多少人在家里掐着指头数孩子的年纪想与苏文成结亲,不过是想用婚事来要挟她苏雪罢了。
莫说她苏雪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那般,任由他们在她的婚事上为所欲为,便是她乖巧听话,凭着苏家人对她的态度,凭着邹桐艳母子的狠毒,又岂会让好姻缘轮到她的头上来?
真是物以类聚,如今苏家上下,竟都唯邹桐艳母女马首是瞻。这徐氏竟还巴巴地特意替邹桐艳来警告她。
苏雪眸中掠过一抹冷意,却轻咬着唇瓣看向徐氏,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几分委屈道:“伯母教导得是,这一回确实是我过于意气用事了,不过是被人取而代之进不了家门罢了,算什么大事。听说兰姐姐时不时被姐夫的小妾欺负也不曾回家哭诉一声,便是首饰……当真是值得我学习。”
“什么?兰娘又被那群小贱人给伤了?还被抢了首饰?”徐氏脸上立时升起怒意,横鼻子竖眼睛地大声喊道,“那群该死的小贱人,我说兰娘近段时间怎么总不见回家呢,定然是那畜生又怂恿了那群小贱人将兰娘伤了,还把我们赔嫁给她的那些好看贵重的首饰给抢夺了去,又怕她像以前一样回来告状,便将她禁在了家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畜生求官不成,定会将怒气撒在兰娘身上。”
“不行,我要去周家找那群小贱人算帐,我堂堂苏家的女儿,怎容得那群上不得台面的贱人一再欺负,我苏家的首饰也是那群贱东西能戴的?”徐氏脸上闪过决然之色,一时竟也顾不得再去正屋里看一看,便甩了帕子急急地往院外走去。那急促的脚步,竟恨不得直接飞出去。
“娘子,您什么时候竟连苏大娘子被小妾伤了、夺了首饰也打听到了?”看着徐氏主仆走远,绿萝有些疑惑地看着苏雪。娘子果真厉害,竟连这样的小道消息都知晓得这么清楚。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