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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柏风的目光,穿透连云平的虚张声势,向他的身后看去。
中山王坐在高高的座椅之上,面色平静,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定然不知道子柏风背后做了什么,若是他知道,定然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大殿的门口,也是直接穿过了连云平的身影,似乎不曾在意连云平的字。
不过是小节,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在错误的地方执着着证明自己,说不定还是为了他而想要证明自己。
这一切其实并无意义,他多么希望连云平知道这一点。
子柏风在那一瞬间,似乎和他心意相通,子柏风对他微微笑了笑,态度很友善的样子。
子柏风的微笑,是那么的有感染力,让中山王也情不自禁地对他笑了笑,但是眨眼之间,他就又恢复了严肃的面目,他并不喜欢子柏风,但是这个少年,他灵气逼人,他拥有难以理解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他太在意子柏风了,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子柏风,担心这个少年发现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少年似乎看穿了他。
那微微一笑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放心吧,我会帮你告诉他,他拼命想得到的一切,其实并无意义。”
他当然不知道,子柏风同时也在对他说。
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也并没有意义。
因为,我会亲手把它打破,然后送你下地狱。
子柏风咧开了嘴,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闪烁着光芒,似乎想要把它一口吞下。
子柏风上前走了一步,看向了迟大人。
“纸笔。”迟大人咳嗽了一声,命令道。
子柏风和连云平一样的待遇,总不能厚此薄彼。
看着礼部官员送上的墨,子柏风微微摇头,道:“我有我自己的墨。”
子柏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衣领里,桂宝那小家伙还在睡,天冷了,他不喜欢穿衣服,所以最喜欢躲在子柏风的领子里。
刚才一番狂奔追杀,都没能让他醒来,此时被子柏风一巴掌拍醒了,很不爽地从子柏风的领子里探出头来。
看到重新重新注入了清水的砚台,他欢呼一声,从子柏风的肩膀上一溜烟滑下,跃进了砚台里。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小桂宝的身上,这还是桂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其实大多人都只是在想:“这小家伙玩物真多。”
在很多人眼中,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妖,都只是玩物而已。西京这种地方,定然不可能像是蒙城那种穷乡僻壤,见到一个妖怪都要嗷嗷叫着追杀半天。
达官贵人养一两只妖怪看家护院,玩弄一番,都不算什么。
子柏风他有这个地位,也有这个资格,更有这个能耐,多养几个也没啥奇怪的,就是大多妖怪都是又脏又臭又凶,像这种好玩好看的小妖怪很少罢了。
蛮牛王也眯起了眼睛,看着在砚台里洗澡的小家伙,露出了喜爱的神色。
指头大小的小娃娃,许多人都会觉得喜欢。
子柏风倒不想带着他,可惜他是秉承子柏风的灵气所生,对子柏风天生亲近,最喜欢挨着子柏风,让子柏风整天感慨自己简直就是多了一个儿子。
在砚台里洗了洗澡,一汪清水就变成了桂香扑鼻的灵墨。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饱学之士,看到这等好墨,都变了脸色。
连云平面色不豫,子柏风这等好墨,天生就占了便宜,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嗅出这个味道,当初把他的中山别院变成了墨院的墨,就是这等墨水。
看子柏风要写字,小桂宝非常喜欢,他颠颠跑过去,伸出两只胳膊,拽住了那毛笔,递给了子柏风。
子柏风笑着接过来,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脸,小桂宝就叽叽咕咕笑起来,撒丫子跑到了笔架旁,骑在上面,撅着小屁股看着子柏风调墨。
子柏风一笔在手,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却是一股难言的平和之意。
当初的张狂与杀意,全都已经不见。
但在这平静之下,却有着一种异样的暗流在涌动,就像是眼下的西京,看起来平静如昔,但已经到了爆发前的最后一刻。
“少年上人号怀素……”一笔而下,笔走龙蛇,却是偏于平淡,恰似少年微笑捻笔,随手挥就。
但从这一点上,便输给了连云平。
子柏风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但只有极少数人,看到了最后一个字,那渐渐上扬的气势。
子柏风微笑的面庞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就像是微笑突然变成了狞笑,少年残忍地打破了之前平和的一切,毫不留恋地把一切摔碎在地上。
没有对比,就不会发现平静的可贵。
子柏风“草书”两字出现时,前面宁静的意境,已经被破坏殆尽,一股难言的狂傲已经笔端,而且这气势越来越强,似乎隐隐已经突破了纸张的束缚,飞了出来。
“草书天下称独步。”
“墨池飞出北溟鱼,”此时,子柏风的狂傲之意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杀意,“笔锋杀尽中山兔。”
杀字一出,长长的一个笔画,似乎要把纸张分成两段,恍惚间,一位佩刀豪客站在山崖之上,狂笑之后,长刀出鞘。
“咔嚓……咔嚓……”疯狂涌出的杀意,让殿上的侍卫竟然难以自已地抽出长刀,凝神戒备,以少年为中心,似乎出现了一个杀意的漩涡,四句写完,子柏风看向了连云平。
一眼如刀――
连云平一个踉跄向后退去,那一瞬间,似乎子柏风已经对他递出了几十招。
他要杀我!他……真的要杀我!
此时此刻,连云平才意识到了这点。
连云平不由自主的退让,让子柏风不屑地轻笑一声,刹那间,杀意尽去,子柏风似乎觉得这种人都不配他出手杀人,笔锋瞬间转为柔和,如同凉风吹拂,格外清爽。
写到此处,已经没人出声了。
孰高孰低,已经眼下。
这少年,四句诗句,可以平静祥和,可以狂傲绝伦,可以杀意凛然,一切都只是在四句诗之间。
他不是在重复之前的自己,他是在秀,秀自己的能力,秀自己的掌控力。
一杆毛笔,就像是麾下的士兵,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到。
四句诗就已经压下了之前连云平那八句所能表达的一切。
少年似乎觉得满意了,他微笑着,继续写下去:“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笺麻素绢排数厢,宣州石砚墨色光。”
平平淡淡,宛若清风流水,但此时再也不会有人叹息。
运笔如山,有高峰,自然有低谷,有平淡,也有**。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子柏风抽了抽鼻子,看向了蛮牛王,勾勾手指,道:“拿酒来!”
蛮牛王瞪大眼睛,铜铃一般,连忙摇了摇头。
“拿来!”子柏风瞪眼,“不然以后也没得喝。”
子柏风是嗅到了蛮牛王身上,正有他的桂花酒,上次蛮牛王不过拿到了一小瓶而已,竟然到现在还没喝完,想必是带在身上,一滴一滴品尝。
蛮牛王那个纠结啊,这家伙这么说,想必还有这种酒,若是给了他,说不定能多换几瓶?但是这么给了他,那岂不是太丢人,到底给还是不给。
“拿来……”子柏风伸出手,讨要道。
“就只能喝一口。”蛮牛王小心倒了一点,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漂浮着,飞向了子柏风的方向。
好吧,一口就一口,这小气的老妖怪!
子柏风翻个白眼,腹诽。
酒一出瓶,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肚子开始咕噜噜响。
子柏风一口吞下了那酒,打了一个酒嗝,一股酒气喷涌而出。
似乎,一口就已经醉了。
他的笑容变得飘飘然起来,笔下似乎全无章法,却又更上层楼,随意挥洒之下,墨迹很快就占满了一张纸。
“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刹那间,似乎暴风骤雨,恍然飞雪飘零。
“何茫茫”三字之后,纸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已经是十二句。
但是没完。
“再拿纸来!”子柏风转头喊了一句,礼部官员慌慌张张去拿纸,但是子柏风那里等得及?
他本就在大殿一侧,此时直接向前两步,大笔一挥,直接在大殿的墙壁上写了起来。
“不可……”侍卫想要阻止,却被颛王以眼神阻住了。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遍。”
子柏风越写越高兴,越写越兴奋,刚刚收敛起来的狂意,却再也压抑不住,他的养妖诀,本就精于灵性与意境,此时透笔而出,等他写到“时时只见龙蛇走”时,墙壁竟然已经束缚不住文字,字迹飞出,宛若龙蛇盘绕。再然后,电闪雷鸣,隐隐只见两军对垒,杀声震天。
一些没有修为的人,此时已经吓得几乎晕过去,颛王站起来,站在了子柏风的身后,尽力隔绝子柏风那惊人的气势,却听到子柏风哈哈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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