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好天气。
天空蔚蓝,云静风止。
冬日慵懒的阳光从树影之间斜斜洒下。
一身墨袍的韩洛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多了两分温暖,少了一分清冷。
韩三宝见到韩洛,十分开心的奔过去,“爷,您回来了。”
韩洛神色不动,声音一贯的清冷,“三宝,这一夜去哪儿了?为何从这儿回来?”
俊美的眉眼之间隐有憔悴之色。
“爷,阮姑娘将花给救活了,她说再过两三天,花就会像以前一样了。”韩三宝抱着花盆,兴冲冲的说道。
“你求了丑八怪一夜?”韩洛眉头皱起。
“爷您说花救不活就不要回来,我就在阮姑娘家门外等了一夜。”韩三宝弱弱道。
看着韩三宝冻得青紫的双唇,韩洛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狠狠击中。
有人如此忠心对自己,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三宝,辛苦了,今日歇息,四处逛逛吧。”韩洛上前两步,用力拍了拍韩三宝的肩膀,声音温暖柔和。
“真的嘛,是不是我做什么都可以?”韩三宝兴奋的问。
“都可以。”韩洛笑着点头,“不过,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去厨房吃些热乎的。”
然后转身离去,眼角微凉。
韩三宝看着韩洛的背影,视线有些模糊。
多少年了,爷第一次关心别人呢,这样的爷才是真正的爷。
他悄悄抹了下眼睛,将花送去暖阁。
韩洛径直去了书房,在墙壁上毫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下,平整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他走了下去,洞口合上,地板平整光滑如初。
黑暗中,韩洛如履平地,这条密道不知走了多少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拐了九道弯之后,韩洛修长的手指状似随意的滑过墙壁。
眼前忽然亮堂起来。
四周的墙壁金碧辉煌,仔细看过去,会发现,墙壁上绘制着巨幅的的画作。
用金粉绘制而成的高山流水图,气势恢宏,令人震撼。
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羊绒地毯。
可如此奢侈豪华的屋内除了一张长长的几案之外,再无他物。
而几案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列牌位。
韩洛缓缓走到几案前,周身气息冰凉。
站在几案前,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面色看不出悲或喜。
就这样站了近一个时辰,韩洛屈膝跪在牌位面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然后慢慢退出室内。
密道内瞬间又沉入黑暗之中。
出了书房,韩洛被眼前的颜色晃了眼睛。
庭院楼阁游廊,四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整个韩府被喜气所浸染。
就连几株落光叶子的树梢上也挂上了小小的红灯笼,就像结出的果实,十分可爱喜庆。
韩洛的眉头越皱越紧,是谁允许弄这些东西?
“三宝!”韩洛的声音虽低,但穿透力极强,如同锋利的冰刃袭向不远处的韩三宝。
不过眨眼功夫,韩三宝出现在他面前,“爷。”
他的面上挂着喜悦的笑容,指着四处的灯笼,道,“爷,您看好看吗?过年了,我特意买了些灯笼回来,我们也沾沾喜气,新的一年会心想事成。”
看着他灿烂喜悦的笑容,韩洛斥责的话语怎么也无法出喉。
是啊,又过年了!
府里太死气沉沉了,的确该添些喜气。
韩洛嘴角微勾了勾,点头,“好看,三宝,再去多买些花儿回来,正厅和游廊全都摆上。”
“放心吧,爷,就交给我吧。”韩三宝笑得更加开怀。
精力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昨夜一宿未睡。
韩洛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去了书房。
相比于韩家的冷清,张家可就要热闹许多。
张和成带着张瑞写对联,挂灯笼。
何氏与张媛剪窗花。
窗花在南方极少见,有年张和成从北方带了些窗花回来,何氏瞧着好看,无事时带着张媛学着如何剪。
一来二去,母女二人还真学会了,这技术不比买回来的窗花差。
只不过,张媛双眼无神,面色泛黄,拿剪刀的手都在颤抖。
但何氏并未让她歇着,特意让她做些事儿,省得胡思乱想心中难受。
而阮妍因不会剪窗花,就在厨房帮周妈妈炸各种圆子。
有豆腐肉圆子,糯米圆子,萝卜圆子和地瓜圆子。
明晚的年夜饭有一道必不可少的菜,那就是圆子,象征着一家人团团圆圆。
厨房的小院子里香气四溢,馋得树上的鸟儿都舍不得飞走了。
阮妍在灶下帮忙烧火,花花趴在她的膝上打盹,十分享受。
周妈在灶前负责炸圆子,油锅中的圆子变成了金黄色,忙用漏勺将它们一一夹了起来,放入一个大大的木盆中。
她笑着招呼阮妍,“妍姑娘,你最爱的糯米圆子炸好了,快上来尝尝。”
“好嘞。”阮妍也不推辞,抱着花花从灶下跑到灶前。
周妈夹起一个又香又脆的糯米圆子放入阮妍的口中。
轻轻嚼上一口,肉香混着糯米的香味立马充斥着整个口腔,挑逗着敏感的味蕾。
“嗯嗯,好吃,又香又糯。”吃完之后,阮妍笑着赞,“周妈妈,您也尝一个。”
“呵呵,我不爱吃这,上了年纪,怕吃了积食。”周妈笑着道。
“周妈妈,你还年轻着呢。”阮妍笑。
“还年轻呢,这头发都白了。”周妈答。
口中虽这样说,但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忽然有呜咽悠扬的箫声飞入二人耳中。
哀婉凄凉的乐声在此刻响起,十分突兀,令人十分不舒服。
周妈皱了眉,“这大过年的,怎么听到这声音,可真是晦气。”
阮妍也蹙眉,“是啊,听着心里酸酸的,周妈妈,我瞧瞧去,看是不是谁家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周妈点点头。
阮妍将花花放去灶下,她出了厨房的小院,循着箫声一路走去。
走着走着,竟然来到自己的小院子前。
推开院门,目光落在隔壁那棵高大的榕树上,声音貌似就在那儿传来的。
听着箫声一路走来,心中的怒火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
站在满树盛开素白梅花的梅树下,阮妍鼻子酸涩难忍,眼睛里有泪水在涌动着。
凄婉的乐声让她又想起了爸妈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一点儿没错,明日就是除夕之夜的,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开心的度过。
今年,少了自己,爸妈和爷奶他们应该也不会太开心吧。
泪又不争气的滑落。
“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周妈妈关心的声音在阮妍身后响起。
阮妍转身,泪眼朦胧的看着周妈,仿佛看到了慈祥的奶奶一样,猛得扑进她的怀中,泣声,“周妈妈,我想爹娘了。”
“好孩子!”周妈的泪水一下子被引了下来。
她也想起了因病逝去的丈夫和女儿。
都怨这惹人伤心的箫声,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越说不想,这心越难受,泪流得更厉害。
斜倚在树干上吹箫的韩洛看着痛哭流涕的主仆二人,眸光深沉。
第一次看阮妍不是那样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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