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殿,大门紧闭,将门外的艳阳一并阻挡在外。
殿内足有几十张的椅子,但殿中二人直直站立,尊贵黑袍与烈焰红裙相隔而望。
“为什么?”许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终是冉竹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要杀掉丽柔,虽然她因为私心差点害死了颖冰阳,却也成就了颖冰阳和萧风的逍遥生活,而且最根本的是她是背黑锅的人,抛开丽柔个人问題不谈,冉竹无法安心让她就这样背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不洁声誉被人灭口。
但,人已死,心里清楚宣墨做法的冉竹只感觉力不从心,却无悲凉。
想到此前宣墨在众大臣面前做出的悲痛之色,当场传人封了丽柔为柔妃下葬,后來莫尊景提出夏日炎热尸体不能久放于是众人提议将其带回扶余国安葬。
宣墨更是让人撤了兵器,回了议事殿,只吩咐在萧离到來之时再通知他。
大臣们个个都认为宣墨重情重义又光顾大局,心中钦佩感叹不已,更对那位不远千里迢迢为见皇上一面却被小人裸 体丢与万千士兵中不堪日夜心中羞辱折磨上吊自杀的柔妃而感到可惜。
“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家族,为了宣朝百姓心目中的圣女。”宣墨正色答道,见冉竹神情木然,上前伸手握住她袖子里的手道:
“你是圣女,自担当起责任后就不容有散失,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该女子是白静当初故意设计让花麦饭带回來的,初衷就不是无辜的。我如今给了她名讳,让她成全了德惠女子,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我并未自责,只是觉得人能活着不容易。”冉竹目光有几分木然,她摇摇头,将手从宣墨手中轻轻抽回。
听起來是在为她着想,可她却无法说出感谢二字。
“小竹,你再等等,等过了这两天。你我就能……”宣墨见冉竹似乎有些不对劲,急于将心中一直盘着的计划说出來,却被冉竹淡漠打断:
“你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吗?皇上你可忘了当日操练场可有上万士兵看到我的脸了,你莫非要杀尽所有人?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我张脸只能永远活在面纱下。”
冉竹目光灼然将悲痛愧责掩盖在冷嘲热讽之下,望着宣墨渐渐发白的面容,她的笑越发冰凉:
“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位男子,能让我远离是非羞辱的才是我的良人。”
眼前的男子刷白的脸上覆盖一层薄薄的冰渊,眼底聚集的惊诧不安自责落寞如漩涡般疯狂涌动,唯独沒有愤怒沒有要伤冉竹的情绪。
半晌,就在冉竹忍不住想拔腿逃跑的时候,宣墨终于开了口:
“你昨夜沒有和程知他们去寻找兵器。“
当她和邱灵儿一同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宣墨心里的疑虑猜测顿时消失,他本以为冉竹将他弄昏是怕自己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会阻挠她去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然而,一夜过后,似乎又有什么变了。
“有邱太医和松渊秦彪他们在,这点小事还不用微臣插手。”冉竹不在意说道,一声微臣刺痛了彼此的心。
“你去萧离了?”话出口,宣墨身体微晃,仅仅一瞬间,他感觉到胸口窒息难受,仿佛有锥刺之痛,他知道帝心蛊发作了。
他分不清这是自己的猜疑所致还是冉竹的变心所为。
冉竹默然,虽然不说话脸上却挂着明知故问的神色。
彼时她心里想就算萧离不会答应,那么他也是自己离开宣墨的好借口,那就借用下吧。
“我不知道他这么好,值得你半夜出宫单单就是为了见他。那么,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宣墨手紧握成拳,压抑心口的刺痛,不让眼前人看出一丝狼狈的端倪。
“知道了,所以微臣觉得刚才那些兵器对皇上也沒什么用,都是微臣画蛇添足了。”
冉竹回道,她知道的都是木河告诉她的,但现在她知道让宣墨就这样误会下去也好,她自然不用为萧离的小命担心,毕竟为他守江山的人于宣墨而言亦是十分重要。
宣墨沉默,目光明明暗暗如暗夜中的星火,他无法相信冉竹真的会变了心。
前几天他们还恩爱非常,他为她穿衣,她送他至帐篷门口,满身满心的情意贯通彼此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如何能做的了假…
难道冉竹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如他体内有帝心蛊瞒着她一般。
想到此,他冷硬的脸庞柔和了些,看的冉竹眼底的情绪也是跟着变了几变。
“小……”宣墨正欲开口化解二人的僵持,就听门外小夏子的声音响起:
“皇上,萧离已经到了城门外。”
“好,朕随后就到。”宣墨沉声回道,望着听到萧离二字毫无一丝表情的冉竹,心中更加确定了之前猜想,口气不由柔了几分:
“你就不用跟我去了,回去歇着吧。”
“好。”冉竹利落答应。昨夜跟萧离求婚不成,她也不想这么快就见面,徒惹彼此尴尬。
再说,结果她都已经知道,今日无非是他们二人合力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罢了,于此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听到冉竹毫不拖泥带水的应答,宣墨心中更喜,之前在殿门前的一番作态他本就不想让冉竹看到,一会去城门口和萧离的配合他也不想让已经知道结果的冉竹看到。
他宣墨不是个爱演戏的人,只不过有时候身不由己。
待冉竹先行离开后,宣墨这才离去并命人做了精致的菜肴送往冉竹的寝殿,不可谓不细心。
直到那抹坚挺伟岸的身影消失在耀眼烈日照射的视野里,冉竹才从议事大殿的一侧角落里走了出來,她手扶着白玉栏杆,直至许久才转身和素锦踱步离开。
鬼谷子住的地方离她寝殿不远,回去需要经过御花园。这里虽不比皇宫里的花卉來的式样繁多,四季不落。但该花园却设计的小巧别致,花卉绿树与假山怪石亭瞧流水呼应和谐,颇有几分江南依柔的美。
就在她走到花园尽头时,忽的听到假山后有隐隐啜泣声传來,颇为耳熟。她和素锦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假山后包抄走去,走得近了便能依稀看到一名素衣穿着的女子似乎正趴在一位大臣怀里,男子身体稍显富态背对着冉竹,正用手轻抚着女子的后背,而在冉竹的视线看來更像是占便宜……
脑海里顿时闪过不好的念头,还未出口询问就听在自己对面的素锦瞪大双眼,惊讶道:
“云大人,景泠姑娘……”
此话一出,冉竹愕然,而听到声音正抱头痛哭的二人也急急的抬起了头,景泠从云霆飞怀里跳了出來,羞红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云大人初來乍到怎么和景泠姑娘这么快认识了?”冉竹淡淡问道,心想云霆飞在官员中形象一向是正直刚正不阿,怎么会在青天白日抱着景泠做出不雅之事,看云霆飞脸上隐有悲痛之色,冉竹觉得自己刚才是想歪了。
这么一想,冉竹不经意的看到了云霆飞的手中正拽着一副半开的画,露出半截青衣白裙。
“回圣女,微臣……“云霆飞俯首正欲回答,忽然景泠上前推了他一下,涨红着脸急急说道:
“是民女刚才在这里摔了一跤,刚好云大人经过扶了小女一把。”
话说完却不见她做出证明自己摔跤的动作,冉竹心下不由好奇更甚,但也不揭穿她拙劣的谎言。
她看了眼一脸又青又红的云霆飞,甚少见到他如此失态,心中不觉有些乐了:
“云大人手里拿着是什么?可否让我看看。”
这下,景泠傻了,手指快速搅动着衣角,似乎在想着什么应对之策,目光里带着几分侥幸不安。
云霆飞微微犹豫了下,便双手呈上画像,素锦连忙走过來将画像全部打开,只见画中一名长相清丽婉约的女子手指竹骨扇,目光半嗔半笑的正望着作画的人,看轮廓倒有几分眼熟。
“圣女,这画中的女子真漂亮,和景泠姑娘有些相似啊。”素锦笑道。
“不像不像。”景泠急忙摆手,一双眼满涨不安。
“哦,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像了。看画中女子的年纪,莫非是景泠娘年轻的时候?你说呢,云大人?”
冉竹说话间,素锦将画大喇喇的放在了云霆飞的面前,但见他目光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覆上浓烈的哀思与愧疚。
“圣女……”景泠心知隐瞒失败,不由再度哭了起來,沒了隐忍声音越发破碎心酸。
冉竹叹息了声她何尝不知景泠刚才撒谎是为了保护云霆飞,因为她曾说过他的父亲是贼寇,她担心认回父亲反而会真的失去父亲。可她却不知云霆飞在朝为官时为宣朝做出的贡献足以抹灭掉身上的误点。
这时一道紫色身影卷着热燥长风來到景泠面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急声道:
“发生何事了?伤口发作了?”
话顿,怀中人哭的越发大声了,而四周流动的诡异气氛终于令他发觉了其他人,当他看到清凉阴影里那抹明亮沁透心扉的笑容的主人时,他的手蓦地僵住。
“尊景,你和景泠姑娘……”冉竹高兴笑道,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穿梭,意有所指。
“不是你……”莫尊景僵硬开口却被另一道更让人郁闷的笑声打断。
“恭喜景泠姑娘苦尽甘來,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啊。”素锦由衷恭喜道。
冉竹轻咳了下,云霆飞趁此跪地坦言他就是当年抛妻弃女的负心汉贼寇老二,如今为了认回女儿,愿意受冉竹任何惩罚。
这一番肺腑表态,令景泠再度失声哭泣,却也化解了莫尊景的尴尬。
冉竹含笑不语,点头间解了三人的心结。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