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悉悉索索抖动了两下,一道白色身影从上轻跃而來,站定在冉竹一米远处,颇为尴尬的看着她。
“过來。”冉竹朝他招招手,眸子里的笑仿佛狼看见兔子般。
柳木南咽了咽口水,心里万分不愿意过去,可身体却不受控制。随后告诉自己,他的职责本就是保护圣女,虽然被发现了很丢人但那人是风双子,便也算不得上丢人。
可连一点武功都不懂的圣女都竟然知道是他,难道他柳木南轻功退化到如此地步了?
看着眼前的人眼里的笑是如此诡异,渗人,柳木南后背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圣女……”柳木南小心的开了口。
“蹲下。”冉竹边说边示意她蹲到自己面前,语气也放柔了,自己刚才故意使了个坏坏的眼神只是想逗逗柳木南而已。
经历湖边生死一事,她知道他们并未对她有歧视,只是过不去这道坎的永远是她自己。
然,她不该把自己的痛苦时时展露在脸上,让关心自己的人不安。
柳木南楞了下,难道真要叫他背不成?这般想着他就转了个身蹲在了冉竹面前,将后背对着她。
冉竹见他如此,脸色微窘,心知他是会错了意。
她只是坐的时间长了,两腿发麻,需要借着他站起來而已。想到萧离此前说的话,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此人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细如尘,想想刚才二人之间谈的话,一旦遇到重要问題他不是打哑谜就是不作声,看來定是早就知道柳木南跟了过來。
冉竹这般想着,两只手揉了揉双腿,待稍微有点知觉后便搭在柳木南的肩膀上站了起來。小腿处丝丝麻麻的感觉迅速触及全身,虽然不好受,但冉竹心里却有些高兴。
她,终于有了一些感觉了。
感到肩膀上传來两道重力,柳木南沉住气等待着更大重力的來袭,可等了会只听到身后传來石子被踩发出轻微索索声,他转头一看却见冉竹一个人已经走出去十來步了。
……柳木南秀气的脸红了红,觉得今晚自己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当下提气追了上去,跟在了冉竹身后。
“萧风与萧离比武,谁的武功更高些?”他刚跟上去,前方的人就丢來这么一句。
“啊?”柳木南慢半拍的回应,随即郝然道:“萧风武功不敌萧离。”
“差多少?”女子慢悠悠走着,她走的不快,三色相间的裙子随着她的轻摇走动恣意摇晃,在夜间绽放出一朵瑰丽的花來。
柳木南眼睛出神的盯着冉竹的裙摆,听她这么问,不由挪开了视线,想也沒想道:“不止一星半点。”
他话刚说完前方的人就陡然停下,差点沒收住脚步撞了上去。
冉竹转过头,双眸微微一眯,不怀好意的一笑:“你这样说也不怕萧风他回头听见找你比试武功?”
“呃……属下只是在说实话。”柳木南无语道,他知道冉竹只是在开玩笑,所以当下并未放在心上。
“萧离武功很高?”冉竹挑眉问道。
“嗯,放眼天下,属下还沒发现谁是他的对手。”柳木南据实以告。
冉竹点点头,不再说话,眉头却微微蹙起,少顷,舒展开來。再度迈开步子慢慢往前方一处建在地面上的竹屋走去,她想去看看颖冰阳。
冰阳她,现在还在生气吧。为了她冷冉竹的声誉,竟是连性命也不顾只身來此,她一向都是足智多谋的女子,明明知道一个人不可为而为之,那时候她身边一定也是孤立无援。
萧风他们都被尊景派出去收拢各方官员,制造动乱为的就是不让萧离顺利把持朝政。素锦她为了看住丽柔,同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冰阳独自犯险。
感谢老天,她來到这里相安无事。
想到此,冉竹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若要感谢老天,岂不是更该感谢萧离和萧风了……
上天,从來都是被人在走投无路时拿來慰藉的,她冷冉竹不需要。
“圣女……”身后人细弱的嗓音打断了冉竹的思绪,带着几分犹豫与不安。
“嗯。”
“我有个问題想请教您……”
“好。”
“您是怎么发现我在树上的?属下虽然武功一般可轻功自认不比萧离外,无人能及。是不是男儿都喜欢穿裙子的人?”
柳木南深呼吸一口气,霹雳巴拉说了一堆,甚而将此前藏在心中的疑惑也一不小心问了出來。
此刻他无比尴尬的看着正拿眼打量着自己的女子,虽然对方只露出两只眼睛,但见瞪大的程度足以让他想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这可是两个问題。”冉竹故作认真道,将萧离此前那一套搬到了柳木南身上。
“啊,您回答我第一……”柳木南脸倏地红透了,双手因为激动胡乱摆动,但话还沒说完却被冉竹很快打断:
“素净的衣服看起來固然高雅但总少了几分人气,不论是男也好女也好,向往热闹鲜艳居多。你想想那位男儿的性子,便该明白穿什么衣服了。而且,我也很期待木南除了白黑两种衣服外是何模样,我想一定很不错。“
冉竹说的既含蓄又直白,听得柳木南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滴下血來,最后就差沒捂着脸喊着讨厌,顿足狂奔了。
她心想肯定是疏影白天对着哪个穿裙子的女子多看了几眼,引起了柳木南的醋意,她说的这些话无非也就是鼓励柳木南多些自信罢了。
至于她知道树上的是柳木南,是因为她看到疏影时,刻意的看了看他身后的木梯,那抹同样刻意停在下面以为她和萧离都沒看到的白色身影,除了柳木南还能是谁,而他跟过來,也并不奇怪。
“那我……”柳木南似乎是被冉竹这番话给说动了,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怯弱的目光里多了坚定与决心,但今晚注定是他的霉之夜,总也不能让他好好说上一句话。
“可不要学那云裳,穿的跟鸡毛掸子似得。”嫌弃的话自冉竹身后传來,一听那声音便知是谁。
只是冉竹却沒了忽然转身的勇气,她知道,他來了,冰阳肯定也來了。
白天可是她将冰阳气走了,却忘了自己刚才本來就打算去找冰阳的。
“萧风,我要跟你比武。”柳木南气道,脸再度涨红,二话不说,抬脚就将低下的石子借力打了过去,随即身子如一道风影般从冉竹身旁飞过,端的是疾如风快如电。
萧风的打趣声与柳木南的咋咋呼呼愈行愈远,冉竹的耳朵里再度恢复宁静,唯有夏夜蝉鸣,轻微风和。
身后许久沒有动静,冉竹心想或许自己想多了,白天冰阳那么累早睡了也说不准,这般想着她便转了身,不期然的撞进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里。
静静夜色,竹林摇摇,满眼都是那身妖娆妩媚海棠红,披散的墨色长发,粉雕玉琢的精致容颜,婷婷而立,芳华万千。
却不及,她樱唇边上恣意真心的浅笑。
纵有无数道歉话语,汇聚在喉咙里,从冉竹唇中吐出的却只有两个字:“冰阳。”
“诶。”冰阳应了声,唇边的笑意波澜一圈圈的展了开來,本强装淡定的眸子,又开始泛了红。
无人知道,她的心此刻都还在颤抖,前一刻还是担忧,此刻却是满心欢喜。
白日里她正拿着刚采摘好的果子往山下走时,遇到來跟自己商量尽早离开此处以免冉竹发现事情真相的莫尊景。她只是随意往下方一瞥,刚好就见到水中一个白点正往里走去,她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偏偏知道她就是冉竹。
是的,如果莫尊景不跳下去,那便是她了。
其实自始自终,她都不明白,莫尊景完全可以利用轻功将冉竹带离水面。
但她想,莫尊景一定也如她一样,心慌了便想不到那么多了。
冉竹大步迈向了颖冰阳,心情彼此都是难以言喻的平静。世间再好都不如身边有心爱的人相伴以及生死之交的朋友相陪來的美好满足。
“我从小就被养不起我的父母卖到了青楼,那时候又小又丑,即便是倒马桶的丫头都比我长得好看。她们总是嘲笑我,就算我以后长大当青楼女子都沒人要。”
望着來到自己眼前正欲开口的冉竹,颖冰阳率先开了口,看到她眼底的心疼,冰阳只是笑笑:
“我那时候不服气啊,凭什么我连个青楼女子都当不了呢。那我岂不是连个废人都不如?于是我偷偷的看那些头牌姑娘如何保养,如何勾引男人,连老鸨子都说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却有股子狐媚味道,为此我还得意了好久。”
颖冰阳随手摘了一片垂在肩膀处的竹叶,摇了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后來我渐渐长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我竟然越來越好看了。可这么多年我也见到了青楼的残酷,人命的低贱,心里就越发排斥这个地方。可我身在青楼,有什么办法呢?”
“萧风,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冉竹犹豫了下问道,面对颖冰阳坦然的面色,便放了心。
“嗯,他是我用计骗去青楼的。待在青楼那么久我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可靠,那天出门逛街我刚好看到他在帮体弱多病的徐老教训他那将所有家财都赌光的不孝子,我当时虽然不敢肯定此人会对我一辈子好,但起码我的初夜想给自己中意的男子。”
颖冰阳笑笑,脸上出现少有的羞涩。恐怕她也沒想到她当时的一个决定,会注定了一段纠缠甜蜜的爱恋吧。
“冰阳。“冉竹感慨叫了一声,从心眼里佩服。
“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萧风会愿意为我受独孤子诺的钳制。”颖冰阳脸色变得无比认真,严肃:
“因为我想好好活着,不管这副身躯曾经在哪,经历过什么,我都想活着。我在乎的人中只要有一人不嫌弃我,那我就有足够活下去的勇气。”
颖冰阳说到此,伸手轻轻拉住了冉竹的手,好看的眸子熠熠生光,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鼓励直直照射到冉竹的心底。
冉竹喉咙上下不停滚动,原來,冰阳她还在担心自己会寻死吗?
“冰阳,你以前说想跟露蝉一样做我的生死之交。你可知道,你们根本不同……”
一字一字仿佛从喉咙里直接迸出,冉竹说的缓而慢,却教颖冰阳整个人绷紧了身子。
白日里冉竹就不让她再多管闲事,如今这样说是要与她断绝联系吗……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