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城离海边也不算太远,再加上境内大小湖泊不少,所以想找出熟识得水性的人并非难事。
圣旨一颁下去,就有无数有一身凫水好本事的男子来报名,宫里派人仔细挑选之后,一共选出了六百多人,按每条龙舟上三十二对桨来算,剩下的全都是候补,以防万一有人体力不支可以替换。
龙舟赛毕竟是为青壮年准备的,参赛者不乏京中驻军。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穿上统一制服,缠上绘着无爪金龙的头巾,往装饰着狰狞威武龙头的长条龙舟上一坐,袒露着两只肌肉纠结的胳膊,身姿挺拔面容冷肃,端得是霸气十足。
不少京城里来看热闹的大户人家夫人小姐都羞红了脸,心里怦怦直跳,欲语还休地用目光不断追随着龙舟上自己属意的男人,就算不能逾矩,养养眼过足瘾也不错。
坐在江边高台上的和静和有说有笑的何小乔也在看,江封昊身材虽然好,但毕竟不是肌肉猛男,偶尔换个类型瞧瞧也挺有意思的。
江封昊脸上虽然依旧笑眯眯地,不过心底里已经开始挽起袖子各种咬牙切齿,打算待会就去找江牧风算账,逼也要逼得他把所有参赛者的衣服换掉,明天过后,谁要再敢露一条胳膊让他娘子看见他就砍了谁!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宽宽的江面上薄雾散去,露出河段中间披红戴绿的高大龙门来,龙门上用红线悬着老大一个彩色圆球,正好在最后一天决赛的时候做‘采青’之用。
江边锣鼓喧天,两岸插满了旌旗,旗面在强劲的风中飘扬,鼓动如一面面彩帆。因为有皇帝及一干王公大臣驾临,所以旗下都布满了重兵,不许百姓靠近江边,只许他们站在官兵之后观看。
不过饶是如此,来看热闹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河两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一眼望过去都是万头攒动的景象,盛况空前。
江牧风的意思原想将龙舟赛放在海上,何小乔和他建议,毕竟是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比赛,海面上危险系数大不好掌握不说,也不好方便百姓参与观看,还是在内河办比较好。
竞技本是高兴的事,闹出人命来就不好看了,而且要是现场没多少人喝彩,那会扫兴许多。
江牧风想想也是,为了显示他对子民的宽厚仁爱,果断便将地址选在了城郊最大的沂江。
特意搭建的高台视野很好,因为是在江边,凉风习习不说,台子底下还放着冰块,即使是大热天也让人倍感舒适。
前些天才造好的龙舟就停在高台前,九条龙舟,取九九归一之意。为了好区分,所有龙舟都漆成不同的颜色。黑白双色和赤橙黄绿青蓝紫。
在万民欢呼中,头戴双龙夺珠金冠,穿着一身明黄的江牧风面带微笑,手持朱砂笔认真的为每条龙舟点睛。
红笔一落,龙眼一开,身后跟着的内侍便每每扯高嗓门高喊一声,“祥龙腾飞!”
何小乔挤在高台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对江牧风风骚的点睛之姿没多少兴趣,倒是无比欣赏那个高喊的内侍。
身残志坚的代表呐!虽说下头少了个东西,嗓门倒是洪亮得狠,中气十足不说,喊那么久也不带口渴的!
就在何小乔乱七八糟的想着到底那些内侍的嗓子是怎么练出来的时候,台下江牧风已经一派沉稳的为九条龙舟都点睛完毕,此刻就站在江边慷慨激昂的发表着什么。
何小乔听了一会儿,发现都是些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很快便没了兴趣。
刚扶着腰准备回去椅子上坐着歇歇脚,旁边的江封昊却突然拉住了她,一双大手就这么遮到她脸颊两边,替她挡住了突如其来的鞭炮声。
何小乔偏头将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脸上虽然没多大表情,心底却早就笑开了花。
两人之间温馨的模样让跟在后头的静和羡慕得眼发直,手里抓着个水果把玩着,目光却是偷偷的投向了站在高台下做着守备工作的白首。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白首居然也在这时候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静和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掩饰一般急急忙忙的撇开眼,心虚地将手里的水果猛往嘴里塞。
白首眼力好,自然将她娇羞的模样全都看在了眼底,原本十足严肃的酷脸在转过去之后立刻化雪一般来了个阳光灿烂春暖花开,直让站旁边的洪方看得瞠目结舌,差点以为他让太阳晒坏了脑子,不住的怂恿他去找大夫开帖药来吃一吃,免得哪天真就变成傻子了。
白首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他当面一拳,于是洪方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便带了个熊猫眼。
铺天盖地的鞭炮声过后,密集的鼓点随之响起,在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号子里,九条龙舟缓缓离开岸边,滑向江心开始了激情十足的大比拼。
高台周围都是火药的味道,白烟之中漫天红纸飘散,一片喜庆的模样。
那些勋贵及家中女眷早就激动的站了起来,极目远眺江边,热烈讨论起了江上男儿的比赛。
“娘子,”江封昊放下捂着何小乔耳朵的手,皱着眉将飘过来的硝烟扇开,“这里乌烟瘴气,实在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吧?”比赛随时都能看,媳妇儿的身体要紧。
何小乔其实很喜欢闻火药的味道,不过考虑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为了不让江封昊也跟着担心,便点了点头,“好。”
反正以后都有龙舟赛看,实在不急于一时,现在她有了身孕,果断还是他们的娃是否健康这件事比较重要,其他的通通都得靠边站。
跟主位上坐着的太后打过一声招呼后,夫妻两个便相携离开了。
来的时候潇洒,走的时候更潇洒,除了让人把桌上几样少见的瓜果点心搬走,甚至连江牧风都没告诉一声――谁让他要在高台下亲民的?离得那么远,他们两个才懒得走过去。
两人坐上马车慢悠悠的踏上了回家的路,却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正有几辆形色匆匆的独轮车推着满车琳琅的货物和冰块骗过了守城将士的目光,一路朝城里最偏僻的巷子里走去。
分成几批进城的车队慢慢汇聚在一起,最后在巷子里一户稍显破落的宅子面前停下来,领头的人身形魁梧,举手示意车队停下,自己则是谨慎的左右瞧了瞧,这才上前敲了敲门。
三长三短的暗号对过之后,门便吱嘎一声打了开来,从里边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看到车队半点不觉得惊讶,只是将大门打开了些,示意他们赶快进门,自己则是走到一边放风。
领头的魁梧汉子也不开口,朝身后一溜儿的人点了点头,那些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将货物依次卸下,搬到屋里之后,甚至连笨重的独轮车也抬了进去。
直到所有东西都清理得一干二净,那贼眉鼠眼的汉子这才回到门后,临关门前还不忘探出头来往外边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才放心的关上门,仔细落了锁。
“怎么样?东西可是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就在这里。”魁梧汉子顾不得抹掉额上的汗水,自己亲自上前,将一辆独轮车上的稻草扫掉,两边的木板一掀开,露出底下满满当当闪着寒光的兵器来。
开门的那瘦小汉子上前翻了翻,拿起其中一把鬼头刀对着太阳照了照,又拿手指在刀刃处摸了摸,满意的点着头,“很好,比之前做的好多了。”
魁梧汉子自豪的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我敢保证这次主子一定会满意。”
“刀是好刀,箭头也做的不错,就是产量少了些。”瘦小汉子翻看着手中的羽箭,一边说道,“主子的意思是,趁着这两天狗皇帝都在城外,尽快把东西都运过来,免得到时候错过了举事的时间。”
“今日江边鱼龙混杂,又有鞭炮作为掩护,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为何主子不在那边下手?”魁梧汉子边示意手底下的人把成箱的兵器从车上搬下来,一边低声询问道。
“你懂什么?”瘦小汉子丢下箭头,拍掉手上的灰尘冷哼一声,“今日江边有重兵把守,就凭我们几人,是绝对近不了狗皇帝身边的,这样明摆着就会失败的事,难道要大伙儿白白去送死么?”
话说着,便瞥了魁梧汉子一眼,话里话外尽是挖苦,“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主子是断然不会让兄弟们死得冤枉的。不懂的就别说,省得让主子听见了笑话。”
“你……!”魁梧汉子让他这一番说辞给弄得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在发怒,还是羞愧难当。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瘦小汉子一甩手,一副老大的派头吩咐道,“明日主子就会来这里视察,你们最好都给我放机灵点。东西放好了,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让官府的人给逮着了,平白给主子添麻烦!”
狐假虎威的狗东西,总有一天定要让你跪着求大爷我饶你一命!
魁梧汉子心中忿忿的想着,虽然怒意不减,为了顾全大局到底也就没跟他吵,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哼了一声便黑着张脸埋头搬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