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此生不复娶。”周景年的神色淡淡的,声音更是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周夫人双眼蓦地瞪大,嘴角微嗡,片刻后,再次合上了双眼,“好,既然这是你的意思,我明日便去沈家,亲自为你提亲。”
“多谢母亲。”周景年抛下这一句,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走了出去。
周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无言。
“夫人,二爷还年轻”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黄妈妈见周夫人神色落寞,忙出声宽慰。
周夫人却摇了摇头,望着那青翠的竹林,仿佛呓语,“我是在想,他这样行色匆匆,与其说是斩钉截铁,不如说是想要掩饰”说到这里,周夫人轻声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黄妈妈困惑的看着周夫人,满脸不解。二爷少年老成,这一点夫人也是知道的,怎么说还是孩子呢?果然在父母眼中,无论幼子多大年纪,都还是个孩子吗?
她的困惑自然落在了周夫人眼中,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笑了笑,“你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去沈家拜访。”
黄妈妈有些犹豫:“夫人,沈夫人过世不足一年,是不是为时尚早?”
“不早了。”周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当初为这(事拖了一拖,结果就发生了这个变故”原本打算说给周北慕的人,被周景年抢先一步。周夫人觉得一刻也拖不下去,如果再横生波折,她几乎无法想象自己这两个儿子会怎样。想了想。道:“我到底是妇道人家,人微言轻,我看,还是请侯爷去一趟沈家吧。”
黄妈妈倒吸了一口凉气。
镇北侯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为谁说过亲事
这也令她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周夫人的决心,忙笑道:“二爷如今声势正盛,里里外外都看着。安定候和侯爷引以为知交,想来只要侯爷去提亲,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成的。”
“但愿如此吧。”周夫人苦涩的笑了笑。“说起来,这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沈夫人亲自过来央我做主将沈二小姐配给景年,是我回绝了。到得如今。是我们去求娶。也不知道安定候是否会答应”如果不答应,她又该如何向幼子交代呢?
两个儿子的婚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偏偏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强势,说什么也不肯娶亲。她做母亲的固然可以强行为他们娶妻,可又如何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如意,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周景年,之前老侯爷在世时对他百般宠爱,侯爷对他又寄有厚望。他性子薄凉,做母亲的一直担心他看不上人家姑娘。谁曾想今日主动来提及婚事,周夫人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又是愧疚,种种情绪交杂,心中竟有些彷徨。
周北慕待沈二小姐如何,周夫人一向看在眼里,这次却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倒不是偏心,而是周景年既抱过沈二小姐,虽说当时情急,可总归是有闲言碎语流出来,周景年是男子倒还无妨,时间过去,这些事情都会被遗忘。而对于沈二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而言,却可能是一生的耻辱,以后有可能很难说婆家
既然周景年有这个意思,而沈二小姐之前也曾对他有所仰慕,那么,就成全他们吧?
“你在这里守着,沈二小姐正病着,那几个孩子年纪轻轻的,能知道什么?”周夫人沉吟道:“虽说有些凶险,可我想也不会有大碍,若是沈二小姐醒过来,你立刻遣人去告诉我。”
黄妈妈应了。
“派人去沈家报信了吗?”临走前,周夫人想到什么,“沈二小姐是安定候的爱女,她在我们家落水,是我们周家的不对,理该受安定候问责。”
“已经去报信了。”黄妈妈忙道:“事出有因,安定候性子宽厚,想来只要沈二小姐好起来,便不会伤了两家的情分。”
周夫人微微颔首,朝着藕香榭的方向望了一眼,惆怅的叹了口气,快步绕过竹林,去了外院。
镇北侯正在外院和幕僚商议正事,听说周夫人前来,几个幕僚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这么多年,周夫人到外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镇北侯亲自迎了出去,将她迎到了小书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眉目间有几分忧色。
“我想为景年求娶沈家二小姐。”周夫人叹了口气,“您意下如何?”
镇北侯微微一怔,思量道:“沈二小姐虽说年幼,却颇有筹谋,深谋远虑不输男儿,安定候又和我私交甚笃,我早有和安定候做亲家的打算,不过我更属意北慕。”和之前的周夫人想到一块去了,可惜,为时已晚。
周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侯爷,您还不知道吧,沈二小姐在我们家游湖,落水了,现在卧病在藕香榭呢。”
“什么?”镇北侯大惊,“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别说镇北侯了,就是周夫人也不知道沈宛落水的具体原因,只笼统说了个大概:“听说是一时没有留意,往后仰了一下,就跌下去了。”她深深看了镇北侯一眼,“当时沈二小姐和北慕在一条船上,清颐和景年一条船,沈二小姐落水后,北慕跳下去救人,不曾想景年也跳了下去,他手脚快,先把人救了上来然后直接把人抱到了藕香榭,一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了。”
说到这里,周夫人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周景年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热心救人本就出乎意料,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沈宛去了藕香榭如果他不想和一个姑娘扯上关系,以他的聪明冷静,即便是一时脑热将人救了起来,大可以将人放在船上叫岸边的丫鬟婆子来抬人,根本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看来,不仅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包括清颐和北慕,可能都被算计了
知子莫若父。
镇北侯听完,半晌没有言语,“如果这是景年的意思,那就由着他去吧。”
也就是说,对于这门亲事没有异议。
周夫人愕然。一则没想到镇北侯答应的这样爽快,二来没想到镇北侯只听了一席话,便推出了来龙去脉。
“你能这么决绝,想来景年也和你说了什么吧?”镇北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骂道:“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周夫人摇头苦笑,“老侯爷当真是高瞻远瞩,当日所说的事情,竟一件件应了。”
镇北侯当然不会忘记,他靠近了一些,捏了捏周夫人的肩膀,“这么多年,家里的事,那俩小子,辛苦你了。”声音温和而低沉,周夫人难得的脸红了红,“侯爷说什么客气话呢,这本就是妾身应尽的本分。”转移话题似的说道:“妾身的意思是,为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您明日便去沈家提亲如何?”
又解释道:“我也知道这样有些仓促,沈二小姐还在孝中,可景年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这门婚事能够定下来,也了却我一桩心事。”见镇北侯若有所思,促狭的瞥了他一眼,“沈二小姐若是一块宝玉,惦记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们有这个意思,焉知旁人就没有?若是到时候被别人家捷足先登,那我们这个小儿子下次要说亲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明天一准去!”镇北侯立刻拍板,“一定如夫人的意!”
周夫人脸色微红,掩袖轻笑。
“侯爷,夫人,安定候来了!”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
镇北侯便看了周夫人一眼,笑道:“这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跨步就往外走,却被周夫人拉住。“侯爷,安定候此番前来,多半是听说沈二小姐落水了,您可得为我们家景年打圆场,别说漏了嘴!”
“放心放心。”镇北侯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你看,安定候这急急忙忙赶过来,可见得他对次女多么看重,我们家景年吃不了亏的,你也得和他说说,可不许委屈了人家姑娘。”
周夫人轻笑出声,“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您先说定了再说!”
镇北侯瞪了她一眼,转头就走了出去。
沈晔已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开口就问:“听说小女落水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他满脸焦灼,俨然一副慈父形象。
周夫人在暗处看着,暗暗点头,快步回了内院。
“沈二小姐怎样了?”见黄妈妈迎上来,周夫人急急的问。
黄妈妈脸色有些肃然,“如今高热不退,看样子,不太好。”
“什么?”周夫人一惊,“太医呢?”
“太医一直在外头候着,不曾离开。”黄妈妈抬头瞥了一眼周夫人,为难道:“夫人,二位公子一直在藕香榭守着,是不是不太妥当?”
当然不太妥当,可这是镇北侯府,周家的地盘,谁敢乱嚼舌根?
周夫人脸色一冷,“你挑几个稳当老成的丫鬟在藕香榭服侍着,那些轻浮的,都撵出去。”(未完待续……)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