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别担心,田成这个狗腿子挡你的路,那我们就不找他。我们大江摩托车厂可是省管企业,市里只是代管。这事找他嘛,那只是客气。既然他不识趣,那我们就绕过他,直接到省里去。”对自家儿子瞎吆喝着要去搞什么租赁经营,余燕当然是不持支持态度的。但见田成这赖狗又杠上了,当然胳膊往家里拐,一时是同仇敌忾,主动为儿子出起主意来,竟忘了自己的初衷。
对了,我怎把这遭给忘了。
刚才老爸讲起这事,萧太一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不想这老妈一句话那真叫惊醒梦中人。
这大江摩托车厂虽地处江洲市,但自建厂之日起,就是省直管企业。80年后,为便于对企业的管理,省机工厅将厂划给市局代管。四年快过去了,这“代”字嘛一直没取掉。既然这个“代”字还没去掉,这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当年厅里对市局的授权可是有限制的,市局只负责管理厂里的日常经营,对处级以上干部的人事任命权、厂里的重大事宜还得由厅里做决定,这种受权是非常明确的。
但无论是萧山还是李家顺都属于那种君子型人物,对这种抠字眼、耍弄权术的手段既不屑为,更不善长为。有任何事,都是按步就般的,先请示市里,待市里批示后,再请示到省里。
这次大江减震器厂租赁经营的事,萧山想到都没,也按以前办事的惯例,先请示到市里。不想,这下总算有事落在了田成的手中。
按相关规程,市管工厂、企业,所进行的与经营体制相关的改制等都得经市体改办审批后才可进行。
但大江减震器厂较为特殊,属市代管企业,象这种事,先报市里审批,再报省里,那是一种礼节;就算不报市里审批,市里也没话可说,只需向市里备案即可。
现在听老妈一提醒,萧太一便寻思着能不能绕过市里,直接到省里去。
“爸,你看――”这政治的门门道道,萧太一前世虽然活了一大半辈子,但真心不太懂,还得参考老爸的意见。
“市里意见还是要征求的,毕竟厂子在市的管辖区范围内,以后少不得要常与市里打交道,基本的礼节礼貌还得做到。不过可以变通一下,这事我直接去找国伟书记汇报,请书记签批后,我直接报到省体改办。”萧山沉吟片刻。
减震器厂承包经营这事,无论是萧山好还是李家顺都是持支持态度的。
这一方面能盘活厂里的资产,另一方面也能为厂里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而最关键的萧山想通过这减震器厂的租赁经营,看看能不能探索出一种更好的经营体制。
但对萧山来说,也不是没有顾虑,这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对政治氛围突变的担心,纵观国内政治形势35年,以阶级斗争为纲是主流,现在虽然向经济建设转向,但谁都不清楚什么时候这种阶级斗争的思维会不会死灰复燃。
二是准备租赁减震器厂的人是自家儿子。虽然党内有举贤不避亲的传统与说法,就自己来说也绝对没有半丝为自家儿子谋利的想法,但这种亲情关系摆在那里,总有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嫌疑。
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第一种担忧发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不过第二个方面却是要慎重考虑。
对自己的第二个顾虑,萧山很坦然的向萧太一全盘说明。
听了萧山的想法,萧太一反思了一下,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如果厂里直接把厂子租给自己,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以后自己这便宜老爸的升迁都可能留下较大的隐患,即使他在租赁合同中向厂里拿出再优惠的条件。
厂里两套班子的主要领导人都跟他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书记是他的父亲、厂长是他未来的丈人。这种关系在经济往来中,有种天然的嫌疑存在。在后世国内的法律文书中,这种关系有着明确的回避原则。这种利益相关者回避原则,80年代,在西方国家的法律条文中,已有明确的规定。
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后世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参考后世的做法,萧太一心里有了谱。
其实萧山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在中国80年代中后期那场全国上市的租赁经营潮中,由于这种租赁关系确定过程中的不透明,有很大一部分本应该为国家所有的经济利润在这种不透明交易过程中流到了私人手中,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爸,这个问题比较好解决,这在国外叫利益相关者回避原则,我们可以参考国外的做法。你在给市里、省时打报告的时候不要提谁要租赁减震器厂的事,只是说厂里想把这部分资产盘活,同时创造就业、解决厂里子弟就业问题,想把减震器厂租赁出去,让有能力的人来经营。避免别人把矛头直接指向你。同时,你在报告中说明,厂里在对外租赁时,拟采用竞标的方式来确定承租方。”
“竞标?”这是什么东西,对萧太一的嘴里蹦出来的新词,萧山是相当的感兴趣,“这个竞标是什么个章程,牛牛你跟我好好说说。”
萧太一一抚额头,又把这个时代给忘了。这种招标、竞标合同他方的确定方式,只有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才有存在的土壤。以前及现在国内都是计划经济,哪有什么招标、竞标之说。
“爸,竞标是一种透明的确定合同他方的一种遴选方式,”萧太一整理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在这种方式下,合同的一方,这可能是卖方也可能是买方,向所有的意向参与人给出自己的底限价格或条件,然后让所有的参与人集中在一起,当场报出自己价格或条件,以价格最高者或条件最优者为中标人,从而确定合同的另一方。”
听了萧太一的大概介绍,以萧山所具有丰富社会阅历,立马就看出了这种方式所具有的好处。
“这种方式的确不错,能避免暗箱操作的情况,同时能给所有意向人一个同台平等竞争的机会,避免出现贱卖和高价采购的情形,这种方式对合同双方都有较大的好处。既然你有这个想法,说说看减震器厂租赁的事该怎么做?”
“爸,我是这样想的。如果省里同意减震器厂对外租赁,厂里第一步先确定一个自己对外租赁的条件。这个条件嘛,我建议从两个方面来设。一方面是租金,设置的底线为公司设备、厂房的折旧成本,这样既能收回厂里的投资,有意向人也能接受。第二是厂里职工就业问题,租赁后的减震器厂可以从外面雇工,但工人必须主要从厂里招,从厂里招的工人占新的减震器厂员工的比例不能低于50%。当然,为了打消厂里工人、子弟的顾虑,厂里得承诺保留工人的厂籍,要不厂里的工人、子弟谁都不愿意去减震器厂工作。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厂里选择一个全国性的媒体,发布一处竞标公告,邀请有意向的人与单位都来参加公司举办的竞标会,就以上两个条件进行现场报价。”
“第三步,厂里可把减震器厂租赁竞标的事交由市机工局但最好是省机工厅来主持,并且邀请体改办的同志参与,厂里协助相关工作。这样免得你儿子我最后中标后,别人说三道四。呵――呵――”
“看来你信心不小啊。”听得萧太一最后一句话,萧山禁不住笑了起来。
“就要这个样,儿子,老妈支持你,干翻其他所有人。”这儿子现在是越来越有自信与阳光了,萧母非常喜欢,禁不住为儿子鼓起劲来。
“我当然有信心,对减震器厂我是志在必得,也有信心把减震器厂干好。”已经对未来方向有了合理规划的萧太一信心十足。
“先别忙着表态,减震器厂还不是你的。”看来儿子在租赁减震器厂方面,是非常有想法与信心的,“在减震器厂租赁的事上,你是非常有想法的,相关做法也很缜密。我们昨天出的报告太粗了,不太合适。这样吧,你就能者多劳,把你的想法写出来,代厂里向市、省里出一个申请报告。明天我再提交厂党委、厂委会审议,通过后,我直接去找国伟书记签批,然后报到省体改厅去。”
夜已深。
萧太一轻轻吹干纸上的笔墨,再仔细把文件审核了一翻,然后收拾整齐放好。
今天,萧太一与父亲萧山谈了很多,父子也算相谈尽欢。但有个事萧太一还是藏在了肚子里。
对大江减震器厂租赁采用竞标这事,萧太一其实心里还是有另外一种深意的。
在前世,80年代中后期的这场国企租赁经营潮其实是有较多的暗箱操作的,国有财产流失情况是比较严重的。萧太一想通过这次减震器厂的租赁竞标,给全国树立一种租赁合同的确定方法、方式,以便这种透明的遴选方式能在更大范围内采用,避免前世国有资产的流失。
另外,现在是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在干部的任免上,中央需要的是那种有能力、魄力,更有开创精神的领导干部。通过这次减震器厂租赁竞标活动,为自家老爹捞一把政绩,把萧山推到公众视野前,更关键的是更高层领导的看到萧山、看到他的那种开创、改革精神。
虽然这个时代的国内,还不如后世那样官浮于世,数量众多。但象萧山这样的厅级干部,少说也有万而八千,更关键的是萧父地处大西南,隔中国的政治中心四五千里,中央领导的目光根本就看不到他。
要想曝光、要想获得更高层级领导的重视,就得整出点符合中央领导心理想法的改革、创新的新东西来。
以萧山那种儒家君子的性格,这种事,给他说白了,他可能反而不会去做。在这种情况下,只好他这当儿子的来效其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