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回到学校,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刘诚杰仍然没有回来,想必蹲守有了效果,而四月份的大四学生宿舍,已经隐隐有点树倒猢狲散的萧瑟味道了,很多人出去实习了,留下来的也无心玩闹,楼道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喧嚣。
他早上起得早,吃饱喝足之后,一静下来就有点犯困,正准备上床小睡一会,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乔雅丹。
“方晓,你现在方便不?方便就来尖沙咀吧,我带你去酒吧。”
“好。”方晓吐了口气,强行驱散睡意,问道:“我要不要带吉他?”
“不用,那边什么乐器都有。”乔雅丹似乎在外面,手机里很吵,她大声说道:“我在尖沙咀的地铁出口那等你,到了打我电话。”
方晓挂掉电话,又换上昨天面试时穿的行头,然后锁上宿舍,再度走出了校园。在去地铁站的路上,他又在街边药店买了一卷医用透气胶布,把几个指头缠了一下,这样虽然不方便,但弹吉他的时候,手指会好受一点。
不管什么时空,不管哪个城市,地铁上总是很难抢到座位,方晓挤来挤去,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尖沙咀,刷卡出关,刚走没两步,就看到有个女孩子在自动售票机旁边的广告灯箱前对他招手,仔细一看,才发现正是乔雅丹。
她上身穿着款式很老气的格子长袖衬衫,下身是牛仔裤,不是修身款,而是很宽松的直筒,这身打扮,平凡到了极点,毫无特色可言,和昨天热情惹火的造型完全不同,从时尚的白领丽人变成了土气的街头小妹,反差太大,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
方晓走过去,用手指在她面前画了一个圈,带着笑问道:“你这是微服私访?”
“工作需要。”乔雅丹也笑了,解释道:“在酒吧上班,穿的太漂亮,容易招惹讨厌的人。”
然后两人肩并肩朝外走,乔雅丹和他靠的很近,让方晓有点不习惯,在踏上地铁出口电梯的时候,就有意落后一步,站低一个台阶。
乔雅丹发现了他的不安,吃吃发笑,然后对下退了一步,和他挤在同一个台阶上。
“你不觉得很挤吗?”
“没感觉。”乔雅丹用手肘蹭他,笑嘻嘻的说道:“果然是呆头鹅!”
方晓双手插兜,抬头看上面,目不斜视。
乔雅丹又蹭了他两下,见他毫无反应,干脆伸出左手,穿过他的臂弯,挽在一起,贴着身体站在一起。
“这样不好吧?”
“我觉得挺好的呀。”
在他们俩前面,是一个提着环保袋、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她回头看了看,露出一个暧-昧而又亲切的笑容。
方晓撇嘴耸肩,乔雅丹则抿嘴而笑,抱的更紧了,还侧着头,虚靠在他的肩膀上。
“靓仔,这靓女对你真好,你们俩很般配。”
“勉强,勉强而已。”
这话其实很平常,但他讲的时候,很有占了便宜却又无可奈何的喜感,乔雅丹大笑,老妇人也笑的合不拢嘴,等电梯到尽头之后,还和两人挥了挥手,然后才慢慢的走入人群。
“可以松手了吧?”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乔雅丹左手挽着他不放,右手指了指方位,说道:“酒吧就在那边,我们走过去吧。”
好吧,反正我又不吃亏……
方晓于是任由她拖着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土地国有和土地私有,在规划和拆迁方面的能力和效率,可谓天上地下,60多年弹指一挥间,沧海桑田,今生的尖沙咀和前世的尖沙咀,没有一栋建筑是一样的,可以说除了脚下的地,其他的,都是物非人也非。
看了一会,方晓觉得索然无味,这里和其他的大城市都差不多,高楼林立,人群熙攘,商品繁多,道路拥挤,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不是文化和社会的细微差异,他这根本就不能算是穿越,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体,从一个城市流浪到了另一个城市……
收束了神游的心绪之后,他就感觉到身边异样的风情了――两人贴的很近,走动之间,不仅能嗅到淡淡的幽香,手臂还隐隐触碰到一团弹性惊人的柔软。
乔雅丹见他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终于收回眼光,注意到她的存在,埋怨道:“方晓,你可真是呆头鹅中的呆头鹅!”
“我和你不是很熟啊,亲!”
“亲?”乔雅丹停住脚步,侧头看他,问道:“亲什么?亲爱的?还是说你想亲亲我?”
真悲剧,又忘了文化差异……
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要乱讲前世的口头禅……
话说你这也太热情、太主动了一点吧,这就要亲亲?
“‘亲’就是‘亲爱的傻大姐’的简称。”方晓鬼扯,说道:“这是方言土语,当你遇到让你抓狂的人或者事情的时候,就这么说。”
“切!你就鬼扯吧,哪有这样的方言。”乔雅丹又挽着他对前走,走着走着,就笑了起来,说道:“不过你这个说法真有意思,亲!亲!有趣哈哈。”
女人的心思变化的非常快,没走两步,她又停下了,问道:“怎么,我让你抓狂了?还是说你认为我是傻大姐?”
“只是一个口头禅。”方晓真有点抓狂了,他用左手摸摸鼻子,说道:“和‘我靠’‘去你大爷的’一个概念,何必太较真。”
乔雅丹很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嫣然一笑,说道:“算你有理。”
然后她没再说话,但也没放开方晓的手臂,两个人貌似情侣却不是情侣的沉默着走了几百米,穿过街头,走进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里的商铺门面,几乎都挂着酒吧的招牌,有点像前世的兰桂坊,但没有兰桂坊那么张扬。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家挂着“暮色酒吧”牌子的店,在门口,乔雅丹松开手,吩咐道:“我昨天跟老板说你是我男朋友,请他照顾,所以等会有什么话,我先说,你不要多嘴。”
“好。”方晓微笑,说道:“白捡个女朋友,求之不得。”
乔雅丹掠了一下头发,也笑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不会就这一套衣服吧?”
“被你说中了。”
“我刚才看你手指上有胶布,怎么了?”
“好久不弹吉他,昨天用力过猛,肿了。”
“要不要紧?”
“小事情,过几天就好了。”
乔雅丹就不在说话,推开挂着“尚未营业”标牌的门,带着他走了进去。
阴天光线弱,窗户透光性也不是很好,只有吧台那里开着灯,但装着聚光的灯罩,只照着一小块地方,因此酒吧里光线比较暗,阴阴沉沉的,方晓看着那些堆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椅子,恍惚有种在看香港黑帮老电影的感觉……
酒吧面积并不大,粗略估计即使满座,也就百十人的样子,不过在寸土寸金的尖沙咀,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场子了。
乔雅丹带着方晓,绕过几个桌子,走到吧台前,招呼道:“沈叔。”
吧台的灯光下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圆领T恤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擦拭玻璃杯,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丹丹来啦?”
“沈叔,他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方晓,我男朋友。”
那人抬头,看了方晓一眼,乔雅丹在一旁做手势,方晓于是微微鞠了个躬,跟着她喊道:“沈叔。”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擦玻璃杯,一个擦完,接着擦下一个。
尼玛,现世报啊……
刚刚拿这招视而不见去恶心郑永林,才不过两小时,就被人用到自己身上了……
“沈叔,我来擦吧。”
“不用,你去把桌子椅子放好。”
乔雅丹背对着中年男子,对方晓竖起两根手指,弯了弯,又给了个眼神,示意他态度放低一点,然后就去搬桌椅了。
施丽琳说她很少回学校,难道一直在这里打工?
沈叔把整盘子的玻璃杯都擦好了之后,才放下手巾,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边有吉他,你去拿一把过来,弹给我看看。”
本着每一首歌都要好好利用的心思,方晓去乐器架子上拿了一把吉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就弹起了《南屏晚钟》,但他只弹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
“你这个曲子,昨天丹丹给我听过了。”沈叔双手抱胸,手臂肌肉撑的T恤鼓囊囊的,很有力量感,说道:“换一首。”
听过了?
那就换一个呗……
方晓于是转而弹起了《玫瑰玫瑰我爱你》,这是经典电影《天涯歌女》的插曲,这部电影发行于1940年,在蝴蝶翅膀扇动之前就出现了,属于没有剽窃潜力的歌,而这首歌同样有指弹吉他版。
《玫瑰玫瑰我爱你》是陈歌辛作曲,吴村作词,姚莉原唱的歌曲,它和周旋的《夜上海》并称为旧上海流行音乐的两大代表作,流传非常广泛,还曾被美国歌手Frankie-Laine翻唱,并登上了BillBoard排行榜冠军的位置,是第一首在国际上广泛流行和产生重大影响的中国歌曲。
“曲子编的不错。”弹完之后,沈叔颔首,点评道:“弹的有瑕疵,而且不够流畅。”
手指缠着胶布,还不太习惯,而且即使缠了胶布,还是很疼,按弦按不紧,弹快了难免出现瑕疵,不过方晓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沈叔真是行家。”
“沈叔。”乔雅丹提着一把椅子,凑过来帮忙解释:“方晓他很久没弹吉他了,昨天弹多了,把手指给弄伤了。”
“干你的活去。”沈叔挥手,赶走了乔雅丹,说道:“把你手给我看看。”
他说话语气很平缓,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有种一言九鼎,不容置疑的气场,方晓依言,放下吉他,把双手放在吧台上。
沈叔上前一步,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说道:“缠胶布没用的。”
然后他猛然抓住方晓的两只手,翻转过来,用手掌把他缠着胶布的手指,死死的压在吧台上。他的力气很大,十指连心,方晓一下子痛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乔雅丹又跑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吃一惊,连忙说道:“沈叔,你这是做什么啊,快放手!”
说着就要绕过吧台,去扳沈叔的手臂,方晓咬牙摇头,示意她不要动,乔雅丹面露惊诧之色,沈叔也不解释,一直按住不动,过了好几分钟,才松开手。
“方晓,你要不要紧?”
“没事。”方晓平龇牙咧嘴的摊着双手,说道:“帮个忙,帮我把胶布撕了。”
“啊?”
“他的手指现在已经没知觉了。”沈叔淡定的说道:“这样再弹吉他,就不会疼了。”
方晓点头,示意乔雅丹帮忙拆胶布,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以前练吉他的时候,也曾经来过这么一次,等再长出老茧就好了。”
乔雅丹看沈叔,见他点头,就放下手上的抹布,帮方晓拆胶布。
“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这么好的天赋,却不知道珍惜,多吃一次苦头,也是活该。”沈叔老气横秋的说完之后,又吩咐道:“丹丹,去给他拿点冰块敷一敷,这样肿的不至于太厉害。”
乔雅丹拆光胶布后,就急匆匆的跑去拿冰块。
“你真是丹丹的男朋友?”
方晓沉默不语。
“丹丹是个好女孩,你要喜欢她,就好好对她,不喜欢,就早点滚。”沈叔又开始擦玻璃杯,语气森严的说道:“你要是乱搞,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方晓觉得无话可说,继续沉默。
乔雅丹弄了一个小脸盆的冰块过来,沈叔黑着脸斥责道:“冰块不要钱?拿个杯子过来就行了,搞这么多干什么,他是敷手指,不是洗澡!”
他说归说,但也没有让乔雅丹把冰块再端回去。
等方晓把手指塞进冰块之后,乔雅丹问道:“沈叔,方晓能在这里上班么?”
“他刚才那个编的不错,但是弹的不合格。”沈叔把手上的玻璃杯“啪”的一声按在吧台上,说道:“丹丹把你说的天花乱坠,说只要给个题目,你就能编曲写歌,那就用这个玻璃杯,写个曲子,写的好,就来上班,写的不好,就回去继续做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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