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那边不能瞒着,十三那边却仍必须瞒着。
在圣驾面前,可不得有丝毫疏忽。
四阿哥很是为难,但还是找上宛宜。
“爷不用说。”在四大爷开口前,宛宜笑着说道:“十三弟离开前嘱咐的是我,就算爷不说,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总是要去照顾敏嫔的。”不过是一来一回罢了。“正好好好、暖暖不在家里,坏坏又要去宫里上学。皇阿玛不在京中,虽说有太子在,可爷也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忙。你们都不在,我去敏嫔那边也正好说说话。”本来以前每一次进宫最不喜欢的就是去永和宫的时候,但她又不能不去。
这一次德妃不在,宛宜的压力也是小了许多。
剩下的,也就是在敏嫔面前控制好她这暴脾气,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了。
事情定下,四阿哥和宛宜就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
有一天,从宫里面回来。
宛宜一到堂屋,就迫不及待地靠躺在榻上,双手轻轻抚上小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这不是受罪嘛。瞧瞧福晋这没一回从宫里面回来,都是一股的药味。”这要是喝了多少汤药才能让别人给带了回来,杨嬷嬷越想越心疼,自家福晋可是前些日子问道一些饭菜都要呕吐的人。
这忍是听说的都忍下了,没有在宫里面丢了面子。
可每每回来,都跟大病一场似地虚脱。
“我这算得了什么,嬷嬷是没看到敏嫔的情况,那才是活受罪。”要她看,这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敏嫔已经是属于什么都吃不下的地步,基本上就是靠着人参吊着一口气。偏偏因为康熙那边才到了塞外没有多久,宫里人怕担心晦气,总得让那边热闹过去一些,到时候要死也就死了吧。
而敏嫔想必也同意清楚,她身前不得宠,更不欲因为自己的死恐有牵连到十三阿哥。因此宫人端来的药,再苦再难喝也是从来不问。自己喝不下,就让宫女灌下去。往往喝一次药就得换一次亵衣。
这真真是受罪。
宛宜虽几次被要求避开,可若是在场,真的很难做到置之不理,她没办法那么冷静,依然是个感性的人。
敏嫔喝一次药,宛宜自己也跟从药浴里面出来一样。
偏在宫里面还不能表现出来。
也只有回到府里,才是真正舒心。
杨嬷嬷叹了一口气:“福晋喝完梅子汤吧,压一压。”
宛宜点头。
杨嬷嬷又让人送了热水进来,进行每日必行的沐浴。
“红日的事情,加紧一些办吧,只能委屈她一些了。”宛宜懒洋洋地靠在沐桶边不太想动。
本来想作为第一个出嫁的丫鬟,办一个热闹一点的婚事。
但从目前来看,怕是有些难。
杨嬷嬷倒水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问道:“本来就一直有在准备,这几日好像就有个好日子,府里出的嫁妆好,时间仓储一些也不算是委屈红日。”
“怕是到时候我也没办法参加,嬷嬷就代表我去吧。”也没什么好讲的,要是现在不早一点完婚,到时候敏嫔……于情于理,府里都不应该有什么嫁娶喜事。
还是趁着机会早一点办了。
当然也可以再等一等。
只是既然已经定下这件事情,据说两个人都已经见了面,对对方的印象都不错。那么也就没必要再耽搁下去了。
反正在这个时代,婚前不见面什么的压根不算个事。何况红日两个人至少都是见过几次面的,对对方的一些事情也是有些了解,比之其他人已经好上很多了。
红日对着杨嬷嬷磕头谢了恩。
果然她的婚事,宛宜是看不到了。
不只是她的婚事,有关府里的事情,她也是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敏嫔的病时好时坏。
这好也不算什么好,也就是人还算是清醒的。
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只要人还没死,那人参还是跟不要钱地往宫里送。
有时候,宛宜自己看看都觉得受罪。
敏嫔这一日被灌了一大碗的人参汤下去后,却是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渐渐没什么意识了,她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胤祥,胤祥……”
宛宜鼻子一酸,出了寝殿。
那里面,她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福晋。”梅雪急忙也跑了出来。
“走,我们去宁寿宫。”宛宜表情从犹豫到坚定,不过是转瞬间,然这一个决定也是折磨了她好几天。
太子从宫外走进正殿,没看到太子妃。
以往这个时候,太子妃早等在这里嘘寒问暖了。
一下子没了这么一个固定行程,太子就觉得有些不习惯。
“太子妃去哪了?”
“禀太子,太子妃往宁寿宫去了,好像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情请太子妃过去商量呢。这回差不多该到那边了。”宫人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吩咐,说完后就等在原地。
太子摆摆手,心里有些奇怪。
这皇阿玛不在宫里,皇玛嬷那里能有什么事情。只是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再看过一个密折后。
太子拍案怒骂:“好你个胤禔,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娶蒙古福晋的是老十又不是你,见着机会就去那些蒙古网页面前献媚。真是……真是丢脸。”在康熙身边安插个人或许不容易,可在同去的队伍中安排近身伺候的凭太子的地位却是易如反掌。
有关康熙离开后,周遭的一举一动每日必是被写了折子秘密送到京城里。太子白日在乾清宫那边批阅折子,夜幕后回了毓庆宫,总是要这么气一下。
他和大阿哥的关系,大概就真的是势同水火。
离开的人里面,太子着重让人盯着大阿哥,这天天看,天天气。
只可惜,今天没有太子妃在跟前。
太子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惨的就是屋子内的瓷器。
顿时,是摔了一地。
太子妃才回来,就被宫人们请到了太子这边。
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太子妃心中了然,遣走其他人。
房门被关上。
太子妃避开碎瓷片的地方,走到太子身边:“是折子又送过来了?”
太子闷哼一声。
太子妃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突然说道:“刚才皇玛嬷找了我去。”
太子抬头皱眉。
“是敏嫔的事情。”
太子顿时兴致缺缺。
一个小小的妃嫔,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关心的兴致。
是死是活也就那样了,同他其实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阵子,一直不间断地供应名贵药材,太医院的太医全往她那边去,已经是他这个太子做得最客气了。
太子妃早知道太子可能有得反应,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道:“估计就是这几日了。回头还得爷您把这事写到折子上去,到时候送了皇阿玛那边说一说这事。”
“皇阿玛去塞外是为了满蒙关系,这种事情……”太子觉得很没必要。
“不是还有十三嘛。”太子妃笑了起来。“到时候十三应该是要守孝了吧。”
太子嗯了一声,突然抱住太子妃笑道:“太子妃不提,孤也是忘记了。不如趁着还不用忌讳就……”一下用力抱住了太子妃。
太子妃媚眼如丝,附耳嘀咕了几句。
太子眼睛亮了一下,直接把太子妃打横抱起。
没几天,敏嫔就病逝了。
十三不在,四阿哥临时被太子派了好多差事。
宛宜忙进忙出了好几天,终于面色苍白地被送回了四爷府。
府里面明面上喜庆的东西早已经撤换下来。
当晚,小黄太医家的大门被敲开。
翌日,消息传到宫里去的时候。
好好和暖暖两个人吵着要额娘。
太后哄着两个人:“额娘现在病了,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好好和暖暖回去,你额娘肯定要照顾你们。老祖宗让太医去给你额娘看病,你们两个就先留在老祖宗这里好不好。”
好好和暖暖两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太后佯装伤心:“看来你们也不喜欢老祖宗。老祖宗也病了。”
暖暖吓得脸都白了。
暖暖踮脚,那手心碰了碰太后。
太后一下子心里就软乎了,把两个人揽在怀里,好不容易才哄了她们留在宫里。只是就算如此,太后还是让管事嬷嬷往四爷府去了一趟。
小黄太医退出屋子,看到四阿哥后,两个人默默地去了隔壁的屋子。
小黄太医开门见山。
“下官上一回就和爷说过了,四福晋这一胎脉象实在不稳。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兴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不好。但当时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小产的危机,本来若是好好养着,什么事情都不操心的话,虽说可能也会早产,但下官还是有把握福晋母子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小黄太医一咬牙,说道:“若是还想保着肚子里的孩子,福晋接下来就得一直躺在床上,最好是不要动。”
“一直躺着?”四阿哥眉头皱得快能把自己的手指夹进去了。他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么严重,当初太医说不太好,他就以为之后那些反应已经是差不多了,最多就是比别人要小心注意一些。
可一直躺着……
“那是要躺多久?”四阿哥是非常愿意的,若是福晋愿意他也不反对。可世事无常,若是宫里面有什么事情。
四阿哥也有些没把握。
小黄太医张了张嘴。
榆嬷嬷和杨嬷嬷已经才成亲没几天的红日都被四阿哥叫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四阿哥说了什么。
等她们三个人再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
好好和暖暖没有截回来。
红日只负责照看外院的坏坏那里。
而榆嬷嬷则是专心盯着宛宜一个人,至于内院的管家则是交给了李氏、兰英,杨嬷嬷从旁协助。
四阿哥进宫见了太后。
太后听完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是我们对不起她。”皇家那么多人,偏偏要劳累一个怀了孕的福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太后叹道:“哀家这边有不少灵芝、人参这些,都是你皇阿玛送来的。哀家没什么机会吃,你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吃完了再找哀家要,回去后告诉宛宜,让她安心。暖暖和好好两个人就留在宁寿宫,哀家必然保她们都平平安安的。”
四阿哥回去的时候,带了不少药材回来。
有太后的、佟贵妃的,太子妃那边的林林总总一大堆。四阿哥让人分开放,除去太后的其他人的都锁好。
太后给的也让小黄太医仔细检查后,才让榆嬷嬷收了起来。
宛宜这一病,还不知道要躺上多久。
屋子里全是药味,之前她还觉得敏嫔在这样的屋子里呆着不透风,真是受罪。一下子,就转到她这边了。
也不知道要多久,宛宜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个孩子。
四阿哥带了太后的话。
宛宜红了眼眶:“爷,坏坏。”
四阿哥伸手握了握宛宜:“他那里有我看着呢,福晋安心养身子。黄太医说了,好好将养着,若是养得好,也就不用一直躺着了。”
虽说坐着比站着舒服,躺着比坐着舒服。
可一直躺着,人都会躺没脾气掉,身子也难受。
宛宜点了点头。
四阿哥出去了。
夜晚并不住在这边。
宛宜闭上眼睛,没有去问,也不让自己去想。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去猜测,再没有了三个小混蛋的后顾之忧后,她最在意的就是腹中的胎儿。
既然知道了她的存在,她怎能随意放弃?
但凡知道有一丝可能,她都会努力,何况现在也只是让自己躺着。再久又能有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最多也不过是七、八个月的时间了。
若是能以此保住胎儿,宛宜觉得非常值。
至于其他,她不想再管,也没有拿过余心去管。
而且她也想看看。
四阿哥到底有没有心。
君既无心,我并休。
就算是为了三个小混蛋,宛宜也做不到这一地步。可她可以硬起心肠,武装自己到牙齿。
所以,希望,四阿哥不要让她失望。
转天,乌拉纳喇家的女眷们就杀到了。
其实要不是昨晚实在是太晚了,那个时候她们就是要过来的。不只是做嫂子们的心里着急,当哥哥弟弟的也恨不得亲自过来。
只是如今宛宜病养在屋子里面。
也就是星辉带了富赉过来,五格当然也是来了。
四阿哥是知道乌拉纳喇家的人今天肯定会过来,且不只是他们,估计其他人也回来,所以一早就让人去和太子那边说了。
太子自然也没有为这事难为四阿哥。
双方见面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四阿哥是昨晚一宿没有睡,星辉和富赉则是心中对四阿哥不满,可偏偏不能宣泄,见了四阿哥还得恭敬对待,如此一来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女眷这边气氛就好了一些。
“快躺着,别动。你怎么还不知轻重。”马佳氏一进屋就看到宛宜挣扎着要起身,那火气担忧一下子就全部冒上来了。语气也带了宛宜未出嫁前的态度:“你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管那个是谁,难道没有了你,就没有其他人操心吗?宫里面不都是人吗?小时候看你是个机灵懂事的,怎么现在反而越活越笨。”
马佳氏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她是真把宛宜当了闺女养大的,特别是到了现在孙女也没有,侄孙女也没有,乌拉纳喇家跑来跑去的都是一群浑小子。
对于小时候玉雪一般的宛宜,马佳氏心里自然就更看重几分。
昨晚得知了这么一个事情,她当时收拾了包袱就打算住到四爷府里。她还想着反正现在府里面内务管家的是富赉家的媳妇,她也没什么事情,干脆就一直住到宛宜没事,最好是平安生了孩子守完月子再回去。
她这急匆匆的性格,也就是星辉这些年太了解自家媳妇,才把人拦住。若是真让马佳氏这样做了,那不就是等于往皇家往四阿哥脸上打去嘛。
马佳氏听了劝,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好在这里面都没有什么外人,能被允许进这屋子的都是能信任的。
“姑爸爸,您快躺着吧。为了您的事情,额娘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好。”比起这个很早就嫁人的姑爸爸,喜塔腊氏明显是和亲如母女的马佳氏关系更亲一些。她担心自家婆婆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当,就悄悄打起了亲情牌。
宛宜一听,看向马佳氏,果然眼睛四周都没有什么精神。当下心里是愧疚又难受,其实马佳氏年纪也不小了。
前面也说过了,真是看着宛宜长大的。富赉的年纪都比宛宜大,说是女儿,还不如说马佳氏若是年纪再大两三岁,宛宜再小两三岁,说两个人是祖孙都是可以了。
去年,觉罗氏才没了。
宛宜这心仍然揪着,自然不敢让马佳氏拿身子开玩笑。
“没什么事。”宛宜双手吃在床上,慢慢地躺回去。
喜塔腊氏寻来了一个软枕。
马佳氏接了过来,垫在宛宜身后,让她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在一旁坐下,细细打量,见她脸色虽不太好,可目前看着也不算是太糟。又想着之前听说是要一直躺着,那空落落的心终于是落回了一些实处。
“好好和暖暖呢?就留在宫里了?”
宛宜让喜塔腊氏也坐下。
马佳氏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出去一趟,别让你阿玛和富赉在那里拧巴着。”
喜塔腊氏答应一声。
宛宜赶紧道:“她去能做什么,该拧巴的还得拧巴。嫂子也别为难侄媳妇了,你就去外面屋子喝口茶,再让榆嬷嬷去请示四阿哥留不留饭。”若是里面真的僵上了,有这么一个打岔也就够了。
她的格格星辉是个聪明的人。
上劲不足,可沉稳有余。
他的心里惦记着乌拉纳喇家,要护着家里的基业,就会注意分寸,不会随便就子啊那里拧巴不动。
真的让宛宜担心的反而是五格。
不过也是因为有星辉在那里,宛宜还是比较放心的。
喜塔腊氏出去把门关上。
马佳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宛宜眼睛红了红,笑着说道:“嫂子也看出来了,如今这府里是乱糟糟的。住在府里,也不放心跟在我身边。能有什么用?让她们闻药味?就是坏坏昨晚一直吵着要来,还是我们爷去了那边陪着他才没有过来。要不是有爷在,我也想着干脆一块送到宫里去了,反正也在那边读书。”
“你傻啊,既然这样就更应该留着了。”马佳氏轻轻捏了捏宛宜的手心。
宛宜知道她的意思。
留了坏坏在,正好绊住四阿哥的双脚。
但她不愿意在坏坏担心害怕的时候,还去利用自己的孩子。
不过,坏坏也说了自己不愿意走。
宛宜也真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希望自己能早一点好起来。
“……如今府里事情就是让李格格和兰英负责,但正院这边其实都是杨嬷嬷在处理,她们那边也就是负责其他事情,一些浆洗、院子的打扫这些。采买的事情爷都交给苏培盛了,也没什么事情。”之所以推了她们两个出来,也就是想在某些时候,有个责任人一样。杨嬷嬷就算是得四阿哥和宛宜信任,显然也不太够格。
说话的时候,榆嬷嬷又送了汤药进来。
现在有关宛宜的一切,她都要亲自接手,衣服浆洗,熬药,饭菜都不让其他人插手。这可是忙坏了她。
等宛宜喝了药,榆嬷嬷收拾了碗筷出去。
没多时,梅雪进来了。
“福晋,大福晋、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和八福晋都来了。苏公公说正往这边赶来呢。”
“这都是一块了。”宛宜想要起身,被马佳氏一拦:“你躺着,我去迎一迎。”她的态度不容宛宜反对。
宛宜没办法,只让梅雪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一会可真是,除了太子妃,妯娌们全都到齐了。
只是奇怪的是,若是大家都来了,显然不应该会少了太子妃才是。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