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丫头们来报:“武家小爷来了。”熙凤笑着便往外迎,“来了便进来呗,你又不是客人,还等着我们去接不成?”不见人面,先闻其声,武德忍不住咧嘴笑着,看来这个疯丫头还是那副脾气,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又想着几年不见,忍不住整理整理身上石青色锦袍,扶了扶额上束着的头冠,方踏开步子走了进去。迎面便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穿着粉红立领中衣,外面罩着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面是白底绣花马面裙,披着条湖蓝印花披帛,正挑着一双凤眼,抿着嘴儿笑着打量自己。武德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说话也不由磕磕巴巴起来。黛玉在后面瞥了一眼,嗤的笑了出来,熙凤也忍不住打量着自己这个“小竹马”,武德的相貌和英娘有几分相似,肩膀很宽,四肢修长,身材轩昂矫健;然而再看他的脸孔,轮廓却是颇为清秀却不带女气,黑亮的发束着镶玉银冠,微微掉下几缕碎发,随着风儿轻轻飞舞;斜飞的英挺剑眉,一双明亮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微微发干,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比小时候那种憨厚可爱多了几分俊逸精练。
熙凤心里叹了一声,原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男孩儿如今已经长成个帅气的少年了,怎么自己居然有了一种包子养成的感觉呢?熙凤摸了摸鼻子,方和黛玉笑道:“这个便是我嫂子的弟弟,如今是威远镖局的大当家,比你大了两岁,你叫他一声武哥哥就好。”一边拉着黛玉的手道:“阿德,这是我林家妹子,小名黛玉的。她来咱们这做客,你得好好尽地主之谊才是。”黛玉忙起身与武德见礼,武德也忙拱手回礼,互相厮认过,大家才一同出去上了马车。武德骑着一匹健壮的黄骠马,行在马车外。黛玉只一脸揶揄的看着熙凤笑着,熙凤见了她这幅八卦的小模样,狠狠捏了她的小脸笑道:“贼兮兮的看着我,想什么呢?”黛玉凑上来跟熙凤咬耳朵,“姐姐,这位武哥哥相貌堂堂,莫不是我未来的姐夫?”熙凤噗嗤一乐,点了点黛玉的额头,答道:“你这小脑袋瓜成天都想点什么啊?阿德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小时候傻傻呆呆的可比现在好玩的多。如今他大了,又继承了祖上的衣钵,想必过一阵子嫂子就要给他准备亲事了。”黛玉只忽闪着大眼睛,微笑着不语。
老油子跟几个镖师伙计一直偷偷跟到了食运来,躲在墙角处想要偷窥马车上的姑娘。谁知这马车居然直接赶到了后院,大门一关,愣是连跟毛都没瞧到。老油子恨的牙痒痒,颠了颠自己的荷包,还剩下几两碎银子,便咬牙准备进去一看。那几个镖师没带银子,只嘿嘿谄笑拽着老油子不放,口里道:“尤大哥,你也带上我们哥儿几个一起啊!”老油子也姓尤,秉性是个奸猾吝啬的,本想自己豁出去到食运来吃上一顿,好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那姑娘到底是何方佳人。却不防被那几个兄弟死拽出了不放,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老尤舍不得银子又想进去看人,只恨不得立刻夺手走了,那几个兄弟平日里都是大手大脚惯了,走的又匆忙,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跟着武德走到这里早已饥肠辘辘,又问道食运来扑鼻的食物香味,口水恨不得哗啦啦的淌下来,所以紧紧扒住老尤不放。
那边熙凤进了食运来的后院,从后院悄悄走上了二楼“冬雪阁”。如今麻一勺已经不再掌勺,收了十几个徒弟都在食运来的酒楼里掌勺,他现在除了指点指点徒弟做菜,就是逗逗小孙子,分红什么的都让人眼红。听说熙凤回来,他一大早便等在这里,依旧是圆溜溜的白胖身材,头上是花白的地中海,咧着一张大嘴笑的看不见眼睛,“东家,可算把你等回来了!”熙凤笑着和他打招呼:“麻师傅,身子还硬朗的很啊!”麻一勺哈哈大笑:“是啊,天天吃喝不愁,光看着这酒楼来往的人就乐呵的不想老了。”一边让熙凤、黛玉坐,一边说要亲自下厨烤一只羊来给黛玉接风,然后不顾熙凤的阻拦,晃着一身肥膘飞也似的跑去了后厨房。燕小六如今成了这酒楼里的大掌柜,相当现代“经理”似的人物,连胡子都硬茬茬的长了一下巴,见了熙凤回来也喜的跟什么似的,非要再当一回跑堂伺候伺候熙凤。黛玉从未来过自助酒楼,看着这里的装饰与摆设倒觉得新奇,正好未曾开席,熙凤让青鹦、白鹭两个陪着黛玉到一楼转转。自己则问些酒楼经营方面的问题,燕小六也说出些欠缺的地方希望熙凤再给拿个主意。
黛玉带着帏帽,扶着青鹦的手到楼下闲逛,这里果然与她以往见过的酒楼大有不同,先不说那桌椅的摆设,就连用餐方法都是前所未见的。每个人只交一份钱,便可以在酒楼内自由夹取想要品尝的食物,食物的种类繁复多样,味道却都是极好的。食客们来的一波,又紧接着一波,用膳的时候这食客是最多的。酒楼里的小伙计也都是眼明手快的孩子,无论是添加食物,还是招呼客人,每个人都是有条不紊笑容可掬的。黛玉看了便暗暗称奇,凤姐姐不比自己大几岁,她到底有多少奇妙的心思,才能想出这样的自助酒楼来?不枉她能打破这世俗的观念,以妙龄女子的身份出海经商,单她这份勇气就没有几个男人能赶得上。黛玉正独自嗟叹,忽听外面街上一阵吵闹,黛玉有些好奇便让白鹭去看,白鹭探了探头回来道:“一个乞儿饿急了眼,不管不顾的抢了人家包子摊上的包子,那包子老板正气的揪住他要打呢!”黛玉“啊呀”一声,“不就是个包子吗,怎的就要打人?”说着就要往外走,白鹭连忙拦了道:“好姑娘,那些乞儿们的事咱们可不好上前看的,没的惹了一身晦气。凤姑娘还在楼上等着咱们呢,这就回了吧?”
黛玉跟着熙凤回来,早已没了当年在荣国府里寄人篱下的孤凄之感,性格里稚气顽皮的一面表露无遗。见白鹭拦着她,很是不高兴的说道:“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和他们打架,有什么的。再说这里是凤姐姐酒楼外面,旁边还有这些帮闲在,我只近前去看看热闹罢了,难道你们两个还护不得我?”青鹦两个只得应了,簇拥着黛玉近前看热闹。只见那乞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除去那乌漆墨黑的脏污隐隐仿佛透着红色,乱七八糟的头发没精打采的散在背后,只一张脸儿依旧雪白,嘴里犹然叼着那只包子,打死也不肯松嘴。那老板见围的人多了,更有了一种炫耀的心理,欺负着个乞儿不仅不怕人报复,更能让他受到了众人的瞩目,遂更加恶狠起来,油污的手一把拽住那乞儿的领子,想要把他直接拽倒在地,却不防那乞儿身材高挑,依旧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人心中恃强凌弱的变态心理便在隐隐放大,人群中甚至有人叫起了好,“打他个狗吃屎,让他再偷包子!”“这种人在这,没的沾脏了咱们的衣服”……黛玉听了这些阴暗的话语,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这种话与她曾经听过的冷嘲热讽多么的相似。当年懵懵懂懂的寄住在荣国府,那些下人只以为她是个克死双亲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府中本就是白吃白拿的,还经常“挑三拣四”,耍小性子,又尖酸刻薄,要不是贾母疼着,说不定死在哪里了。这种话,这种感觉,黛yu体会的太多了。看着那个被包子老板紧紧拽住衣领的可怜乞儿,黛玉忍不住自己的泪意,微微侧过身来吩咐道:“把包子钱给那老板,不要让他欺负那乞儿了,都是可怜见的。”
青鹦领了黛玉的意思,上前便道:“毋那老板,他不过是饿急了眼吃了你一个包子,犯得上这般不依不饶吗?呶,我们姑娘替他给了你包子钱,你把他放了吧!”那包子老板见是个年轻姑娘,身边又没什么男人,只嬉皮笑脸的调戏道:“哟,小姑娘,那可不行,他今天偷了我包子,说不定明天就要偷到别人那去了。我这是在替天行道,惩罚他一顿,看他以后还不敢不敢再偷人东西?”青鹦从小便生活在富贵人家,哪里见过这种小市民的丑恶嘴脸,当时气的噎住了。旁边几个人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青鹦满脸涨红,伸手递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十两银子!你给我放了他!”包子老板一惊,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带着白色帏帽的姑娘正立在那里,清雅华美的衣衫证明了这姑娘非富即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