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尤二姐做了贾琏的外室,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一般,只是瞒着妩瑶一干人,贾蓉原打算趁着贾琏不在去调戏二姐,谁知尤二姐倒是个多情人,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最以为脱离了火坑,哪里还给贾蓉好脸子看。贾蓉几次不曾得手,心里也暗恨起来,只想着把她这事说出去,又怕妩瑶知道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也讨不得好去,只得罢了。这贾琏尤二姐每日只如胶授漆,似水如鱼,一心一计,誓同生死,那里还把王妩瑶放下眼里心上,多少日子也不曾和妩瑶同房,回去只推说自己累了,妩瑶虽心里不快,却也不曾起疑。贾琏与尤二姐恩爱宛若正头夫妻一般,贾琏口里只说等那王妩瑶一病死,自己马上就把她接到府里去扶正,二姐素日就是个柔顺没心计的,这话她也拿着当了真。这日贾琏外出,二姐儿拿了两碟菜,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贾琏的心腹兴儿在炕沿下蹲着吃,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先是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怎个利害的样子,老太太多大年纪,太太多大年纪,姑娘几个,各样家常等语。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她母女。先是骂了妩瑶好一阵,说她嘴狠心毒,最是苛待下人,只是因她母家势大,连二爷也不得忍气吞声,底下人都恨不得她死掉等话。尤二姐听的只笑道有趣,兴儿见她听自己骂妩瑶反倒笑的更灿烂,眼里也忍不住把二姐好瞧一阵,见她穿着大红小袄,散挽乌云,吃了些酒,满脸春色,比白日更增了颜色,嘴里愈发没了把门的,只道:“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说,有了奶奶这般的人物,那毒妇我们二爷哪还看得上眼。只是她若看见奶奶比她标致,又比她得人心,她怎肯干休善罢?人家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她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那日她发了酒疯,又疑心二爷想娶那凤姑娘,妒意大发拔了簪子就要刺死那娇滴滴的凤姑娘,结果人家一根毛没伤到,她倒差点被当成了疯子关起来。”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谎?那凤姑娘又与她有甚相干?做什么拔簪子要害人?”兴儿道:“嗨,这凤姑娘要我说可是个人物,她与我们那奶奶是堂姊妹,那凤姑娘不过十几岁便领了皇命女扮男装出海经商了,回来时带回了好大一堆的奇珍异宝、海外奇货,又新得了圣上赏赐,如今也是正经的官家姑娘了。长的又是一副极好的相貌,性子又是个爽利的,别说我们二爷了,谁见了能不爱,她便妒忌上了,趁机就想要了人家的性命。”尤二姐听贾琏对那凤姑娘也有心思,心里就有点不快,道:“原来如此。只是那凤姑娘也认了我三妹做干妹子,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兴儿一听便道:“那三姨儿可是个有造化的了,那凤姑娘最是疼爱妹子。我们府里住着位林姑娘,也是凤姑娘的义妹子,疼的什么似的,天天金银珠宝、山珍海味不要钱似的往那送,那些银钱打成了金人都成了。”尤二姐一听,心里更是不舒服,想着她与妹妹三姐一同与那凤姑娘见面,她独独认了三妹不认自己,害的自己不得不委身贾珍,现在虽嫁了贾琏却也感觉比三妹低上了一头,便闷闷不乐起来。
这边薛蟠刚从南边运货回来,听了英莲之言,置办了宴席,先请了王忠熙凤两个,又请了四位京里的合作伙伴,俱已到齐,方挨次斟了酒。熙凤此时也转回女儿装扮,自然不便与男子同桌宴饮,只与薛姨妈、英莲两个在屋里放了小桌,摆了些精细吃食坐着闲聊。中途净手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薛蟠,薛蟠见了熙凤笑嘻嘻的凑上来,道:“妹子,家里的席可吃的惯?”又让人抬了一只小箱子过来,道:“这里是送与妹子和家里的小孩儿的玩意儿,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远路带来的土物儿,大家玩着新鲜些就是了。”熙凤谢过便打了开,原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等物,都是女孩子家和小孩子稀罕的玩意儿,自是笑着再次谢过了。薛蟠悄悄附耳熙凤又道:“前儿我碰见了贾琏,那色胚洋洋得意的跟我说他偷娶了尤二姐做二房,我听了吓的哎呦一声,他这色胆也够大的,国孝家孝全不顾了,背着母老虎在外面私制了房产。若我说,贾琏这笔子私房钱大多又是从黛玉的嫁妆里克扣的,要不就我手头都难得那么大一笔活动银子。”
熙凤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不禁欢喜,这大好的时机不请自到了,只需借着这个东风便能让贾府的火烧的愈来愈旺,借此将黛玉顺顺利利的接出来。喜的熙凤狠狠拍了薛蟠一把,嘴里直道:“还是我们薛大哥机灵,这事儿也能替妹妹想着。妹妹记着你这份情,将来必当厚报!”薛蟠只疼的龇牙咧嘴,揉着肩膀哼道:“我说妹子,你也轻着些。哥哥我虽皮糙肉厚的禁你打,可未来的妹夫身子骨可不一定有我结实,若打坏了你可不心疼?”熙凤嘿嘿笑道:“打坏了我换一个人再嫁不就成了。”说罢,掩唇憋笑回了席上,留下薛蟠一人瞪着大眼,被惊的外焦里嫩。
熙凤回去便立即让贾府里安插的人往王妩瑶的人那里传了风声,王妩瑶的丫头丰儿在二门处听两个门子聊起了此事,顿时吓的一头冷汗,慌忙进来回禀。妩瑶先是不信,后是震怒,只强忍怒火道:“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丰儿道:“就是门子那里偷着说的话。他说他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我听这话不对,忙又出去打听了,才知二爷在外面有了人。”丰儿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旺儿在外头伺候着呢。”妩瑶听了,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那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叫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进来。旺儿请了安,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妩瑶道:“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妩瑶道:“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旺儿又打着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妩瑶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旺儿见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走了风了,料着瞒不过,便又跪回道:“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妩瑶听了,知是这事是准了的,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发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妩瑶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妩瑶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妩瑶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妩瑶道:“你们二爷的事我已全晓得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兴儿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妩瑶听了,一腔火都发作起来,喝命:“掌嘴!”那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妩瑶骂道:“用的着你献殷勤,让他自己打,一会子你再让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直打的嘴巴全都紫涨起来,左右两颊上五个指印红通通的印在上面,兴儿见妩瑶只冷着脸坐着不出声,自然手上也不敢停,只管噼里啪啦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好似这张脸不是自己的一样。妩瑶喝声“停下”,问道:“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