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镇北侯府包下了京城南街坊的整座戏园子。
由侯夫人做东,几日前就发了帖子给各门大户的太太夫人们,其中,褚氏,乔若娇也在列。
目的之一就在于引荐自己长媳--白若素。
这些夫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家中夫君品阶稍低的妇人皆是一脸奉承之意,多是闲聊又或者看戏品茶期间,便能探听到不得了的大事,指不定能在仕途上帮衬着自家男人一把。
二则,这种场合,也是夫人们彰显家中富庶和夫君宠爱的最佳时机。
更有甚者,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戴在身上,以显示荣耀。
“表妹...哦不,如今该改成表嫂了,我可否与你同坐?”乔若娇就跟看了亲姐妹似的,拉着若素说话,倒把一边的四姐乔若云冷落了去。
乔若云不在意这个五妹,只是鄙夷的侧目,不再关注。
“娇姐儿!你过来!”褚氏喝道,乔若娇的婚事到底还是搅合了,她一日嫁不出去,褚氏一日不安宁。
乔若娇忌惮褚氏,只能放下若素的手,走了过去。
褚氏与侯夫人是姑嫂关系,二人相对而言亲近些,若素与褚辰大婚时,她本是应邀的傧相,只是实在不服气看着若素嫁入侯府,一直没有在新房现身。
眼下,是不见也得见了。
首席位上,侯夫人坐中央,若素和乔若云左右相待,相隔着一席就是褚氏和兵部尚书家的孙长媳魏氏。
礼部尚书的嫡亲孙女王玲月在有出席,隔着几十步远的距离,她朝着若素微微颔首浅笑,态度十分温和。
侯夫人和乔若云皆发现,应邀的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人都对若素友善相待。
这白若素不过十五的年纪,竟叫京城大半权贵家中的女眷恭敬以待,可想而知,此女真的不简单。
侯夫人心里头没有太多的想法,长子褚辰也是深不可测之人,再多一个儿媳亦是如此,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倒是乔若云心下恐慌无比,一心忧虑四房在侯门的地位,以及她自己在褚家的地位。
在小人的心里,是不存在君子的。
乔若云有报复之心,之前也伙同乔若婉差点害的若素名节不保,她以为对方迟早也会以牙还牙,眼下没有动作,也不过是在看她的笑话。
如此一想,心中更加忧虑,十六七的年纪,愁色可见,相比而言,若素倒还像是个女孩,隐隐水眸,顾盼流离间是成熟和稚嫩的转变,美艳不可方物。
乔若云紧捏着丝帕,满腹苦水和懊恼。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白若素有这等福气!当初就该让她彻底毁了清白,看她还怎么嫁给褚辰!
戏台子上已经开唱,唱腔娓娓潺潺,时转时跃,说不清是愁绪还是惋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不分明,无倒断,再消停.....”
昆山调有一种透骨的沧桑感,若素发现好些个夫人小姐眼眶微润,还真是入了戏了。
海棠无香,戏子无情,无情之人岂能唱出真情实意?
半柱香后,有丫鬟递了口信过来,是乔若娇耐不住这沉默的气氛,要邀她去戏院后头的小花园庑廊下一叙。
若素便找了借口,同侯夫人说了声。
侯夫人是个情感敏感且泛滥之人,这会子只专心于戏台子上的戏份,哪有功夫‘调教’她这个儿媳。
冬阳高照,头顶被晒的暖洋洋的,若素裹着雪白色貂蝉披风,由巧云作陪,一路踏入后院庑廊。
巧云见自家小姐步履轻盈,再不复昨日行走之艰辛,眼下便松了口气,心道:姑爷到底还是念及小姐的。
乔若娇早就让贴身的丫鬟备好了茶点,在庑廊下候着若素,一见着她就笑的咧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表妹...哦不不...瞧我这记性又给忘记了,表嫂,你怎滴成了亲就这般迂腐了,那戏文里唱的都是唬人的玩意儿,你竟还能听下去。”
若素浅笑:“.......”她怎么就迂腐了?“你找我有何事?”
乔若娇脑子缺根筋,什么话都往外说,故而若素倒是想听听乔府的动静,重点是远哥儿的近况。
眼看就要过年,之后再过一载便是春闱,也不知他准备的如何?八股可有进益?她倒是想推荐褚辰作他的老师,可就算褚辰愿意,以远哥儿的性子未必会应下。
他竟还荒唐的要娶自己!
这孩子,在乔家那股歪风之下,是彻底失了本性了。
乔若娇拉了若素坐下,她还是如常的云髻,乌黑亮泽的发髻上斜斜的插了只垂珠的簪子,垂下的那颗珍珠足有龙眼那么大,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最为简易的装扮,却清媚到了令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你....同表哥圆房了?”
若素没料到,乔若娇第一句是问这个,她美目溢出一抹惊叹。乔若娇雷人之处,不减分毫。
却未及开口,又闻乔若娇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得了雨露滋润了,我在后院可是见惯了,前一晚伺候过我父亲的姨娘,第二天看上去总是不太一样;表哥院里没其他通房侍妾,你一人可承受的了?”
微风伴着远处的曲儿吹了过来,若素洁白如月的脸泛起了微红,她言辞肃重道:“我听闻你绝食了?就为了和那郎中的儿子老死不相往来?”
乔若娇的脑子里就没有含蓄的念头,她直言:“也就少吃了两顿,反正我父亲也看不起他们家,断了也好。我可不想嫁出京城!听说河南那一带闹饥荒,大户人家也只能吃得上玉蜀黍,那我怎么能受得了。”
这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不过乔若娇为了吃食不愿定下亲事,也很符合她的为人。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呢?”乔若娇非常想知道‘内情’。
若素拾了颗话梅干入嘴,甘甜酸爽,找了理由揶揄她:“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嫁人后便可知道了。”
这下,乔若惜一蒙,听若素之言,似乎天衣无缝。
“那...褚表哥他...不是断袖?也没隐疾?”
若素被口中的酸梅呛了一声,原来乔若娇是想探听这个,要是让褚辰知道了旁人这么看他,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她笑了笑,眉眼处是入艳三分的狡黠:“这个你得去问他自己。”
前提是乔若娇得有这个胆子!从小到大,她和褚辰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三句。
“.....那不提这个了,对了,我二姐生下的十四皇子,你可曾去看过?听我那厉害的母亲说,太子一登基,我二姐和那孩子可能就活不长了。”
乔若娇同乔若惜虽都是乔家女儿,却只是堂姐妹,她却很在意乔若惜的死活,甚至言谈之中对褚氏透着恨意。
若素拿了一片桂花糕封住了她的嘴:“这话休要再说!你也不怕脑袋搬家,皇家之事岂是你我女儿家能擅自揣议的?”
乔若娇被堵住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明明比若素年长几岁,怎滴好像被她训斥了呢?
一番咀嚼,嘴中吃食咽下腹中,乔若娇以手托着下巴,思绪断断续续,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人真的是很奇怪,前阵子文大人休了长姐,立三姐的事在府上闹得沸沸扬扬,说得不好听的,那可就等于是灵婚了,他也不嫌晦气!”
“啧啧...真不愧是指挥使大人,杀的人多了,连阴气都损他不到分毫了,我听说现在将军府的下人每隔初一十五都要去给三姐的牌位跪拜,行正室夫人的大礼呢。”
若素持盏的柔夷微顿,旋即收了异色,茶入口中,觉得有些恶心。
她是褚辰的妻子,文天佑这般又算什么!
这厢,乔若娇止不住话匣子,接着道:“我还听说文大人前阵子在国子监捉了我三哥,还把他困了好些时辰,像是打听我三姐的事呢?你说吓不吓人?我三姐都死了,他还打听什么?!”
若素指尖一颤,秀眉微微蹙了蹙:“哦。”
淡淡的应了声,思绪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