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行驶几日,便转为水路,走水路可节省时日,沿运河一路向南,到了最后会在镇江落脚,再转为马车,骑马路经镇江去金陵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如若速度够快的话,不到一日-即可抵达。
若素一上船就开始有头晕恶心的反应,她替自己施了针,尽量不拖累旁人,几日后便开始适应船上的波荡,从一开始只能侧躺在榻上,渐渐的已经可以在船舱外欣赏夏景了。
其实,很多时候,人还是需要逼自己一把,不去尝试,不去适应,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强大。
她不削于做一个娇娇女儿家,有人疼爱固然是好,可一旦这份疼爱如风而逝,岂不是会天崩地裂?
这阵子,她时常在想,褚辰对她的宠爱,她也满心欢喜,那就欣然接受好了,谁不喜欢自己中意的人待自己好呢?
可倘若有一日,他的这份柔情不再给她时,她最起码也要做到全身而退,可以伤心一阵子,断然不能牵挂一辈子。
这一天,湖面清风爽朗,船舶偶会遇见几处盛开的荷花滩,还有已经结了果的莲蓬,若素在那粗狂男子身上试了几味药,正埋于案桌上誊抄记录。
褚辰怀里抱着莲蓬走了进来,他身上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已经被水打湿,广袖高高卷起,有股子农家郎君归来的乡野味道,若素抬头就看见他一脸的柔和。
他倒是晒黑了些,却不影响他的俊美。
“歇会吧,素素如此勤勉,总不能累坏了。我采了些莲蓬,剥了莲子给你吃。”褚辰在若素身边的软榻上落座,船舱不大,却另有一番天地,里头的床榻,小几齐全。
褚辰怀疑甄童会突然来袭,这些日子一直与若素同睡同食,他很克制的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此,若素已经非常放心他留在自己身边,如今连男女大防的忌讳也不用顾虑了。
正如褚北严与侯夫人,褚辰自记事开始,就看见父亲将母亲宠在心头上,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未曾发生过,二人这些年但凡在一处,便是打情骂俏。
褚辰希望,他与若素今后也能如此,什么相敬如宾,他才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凡事皆依他,惧他,只会恭敬待他的女人!
以他的地位,想给他做妾的女子也是趋之若鹜,只要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便有无数女子巴望着得到他的宠爱。
可是入的了他的心的人,只有一个!
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入心的。
身边再多的莺莺燕燕也只是为了敷衍空虚的灵魂,而寻求的肉体上的替代品。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被欲望迷惑了眼,看不透,终是看不透。
若素也习惯了褚辰的存在。
习惯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产物,也是最能令人安心的东西。
一旦习惯了,便就是接受了。
“褚哥哥怎么自己去采了?怎不吩咐墨殇?他轻功极好,昨晚捉的那只野鸡下菜最是可口。”这几天,若素每每有事,都是吩咐墨殇,发现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若素又问:“你当初怎么没将墨殇安排在我身边,却是东来和东去二人?我这几日观察,他的武功高多了。”
褚辰拿出修长的双手,熟练的给心上人剥着莲子,这双手可平天下,可论学识,眼下倒也很实用。他想也没想便道:“墨殇长的好看,我不放心他在你身边。”
若素吃了颗褚辰递过来的莲子,闻言差点就噎着了:“褚太傅.....您要有自信!”相处时日长了,二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没谱。
褚辰知道她是在揶揄他,倒也不动怒,一颗一颗的喂她吃莲子,目测了一下若素的身段,这阵子又长高了些,她比一般的女子高挑,却也纤细的很,每次搂在怀里,总是不敢太用力,生怕折断了她的细腰,这些天吃的也不少,也没见她长过几两肉。
褚辰有时候真心怀疑,是不是他的‘喂养’方式不对!
他冷哼了一声:“你若安分待在后院,我岂会这般操心!”
二人对这件事已经谈过多次,却依然未果。
若素反唇相讥,她以为褚辰是指这次出行:“那日,可是你向皇上禀明,我要去参加药王大赛的?拜帖是不是也是你弄来的?况且,我并没有让你陪着,是你为了避开时局,自己要跟过来的。”
褚辰手一滞,侧目看着她:“你怎知我不是特意陪你?”她倒是猜对了一半。
船舱内没有旁人,若素索性一下全部说出来:“我又不是瞎子,那日-甄童第一次出现,官府的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未免快的有些惊人,而且我们每次住店,总会遇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外现在河道两岸不是也有人随行么?”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分布在各个角落,可谓无孔不入,哪个官员最宠哪房小妾,哪个朝廷命官又在赌坊输了多少银子,事无巨细,尽数上报,而负责挑选其中重要事项再禀报皇帝的负责人则是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以我看呐,现在文天佑和刘慎的眼线就在外头。他们肯定不是盯着我.....那也只能您这位太傅大人了。”
褚辰眸光如炬,伸臂一把将身边的女子拉入怀里,一手捏起她的细嫩精致的下巴,脸靠近了她的脸,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清楚,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那为何至今才说?你猜文天佑的属下会不会将你我亲热的事,也一一汇报?”
正谈着正事呢!能不能多正经片刻?
若素目光幽幽的看着褚辰,丝毫不退让,这些天来,他也会跟她亲近,却也仅限于蜻蜓点水,一亲芳泽后立马放过。
起先,若素以为是褚辰又跟她‘斗智’,耍了若即若离的把戏。
可日子长了他每每都是如此,她便再也不怕他的靠近了。
果然,褚辰仿佛被什么定住了,好看的唇在小巧的鼻头上一碰而过,就将她扶正:“你坐好。”
他绷着一张脸接着剥莲蓬,白嫩的莲子从他修长精致的手间一一滑出,十分灵巧。
若素被她一推,险些没坐稳,褚辰又道:“就不能好好坐着?!”挠的他心神不定。
若素很冤枉,却也不想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如若有一日,文天佑与褚辰抗衡,他是会赢的吧?
司礼监太监刘慎不是被他收买过么?可转念一想,这些宦官实力甚大,岂会短了银子?
她看了褚辰一眼,悄悄将心事掩埋,专注于手头上还未写好的药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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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残阳铺水中,站在船舱外,放眼望去,入目是千万丈的橘黄色,有风吹来,迎面可闻到两岸花草的清香。
住在船上也别有一番人间美意。
墨殇左手的刀柄上挂着一只花色野鸡,右手抓了一只野鸟,从岸边跃上了船板,走到褚辰和若素跟前,低着头看着木板。
“辛苦了,一会吃烤鸡。”若素让巧云拿着野鸡去处理干净。
墨殇没有走开,几个随从平日里如无其他事,都是后舱待着的,若素问道:“你还有事?”
青俊的男子显得很怕生,他指了指手里的那只五彩的鸟儿,也不知是什么鸟,倒是很好看。
褚辰道:“让玉珠儿拿去玩吧。”面色淡淡。
墨殇还是低着头,闻言就走到小玉珠跟前,在鸟儿的脚上系了绳子给了她,玉珠儿很是高兴。
若素回过头,有话想说,就看见褚辰逼压的眼神,他不高兴时,就是这种神情看人。
“你想说什么?”褚辰站在她身侧,广袖盖住了她的手,紧紧的牵上了。
若素看到了墨殇,就想到了巧青,到底是上辈子跟着自己的丫头,又因她被乔若婉毒哑发卖,虽如今安排在了回春堂,可年岁大了,也不是个办法。
她正思量着,褚辰见她没反应,指尖在她手心画了画,弄得她很痒。
若素忙道:“墨殇多大了?有曾娶妻?我是想给他找个姑娘。”
褚辰闻言,粗浓的剑眉有意思的一挑:“你先是看中了王璞,现在又打墨殇的主意?是想把你身边的丫头都嫁给我的随从么?”
若素瞪着他:“不是巧云!是药堂的一个帮忙丫头,她....也不能说话,我是从庄子里接过来的,也是个可怜人,她嫁过人了,不知道墨殇介不介意。你要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褚辰哪里舍得回绝,只要她一句话,整个镇北侯没有成亲的男子可以随意挑选。
“此事等回去再说。”褚辰突然皱眉,若素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过去,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小船,上面的人带着斗笠,细细一看腰间皆配着长刀。
东厂和锦衣卫从来就没有跟丢过任何人。
他们如同鹰犬一样,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这也是皇帝收拢中央权力的一个手段。
若素将收拾好的野鸡上摸了一层花蜜,船舱里也有个小厨房,通风却不怎么好,若素让巧云将火炉子搬到了船板,就在外头架火烤了起来。
不一会,诱人的香气在湖面扩散开来。
褚辰用刀将鸡肉切成小块,又配了蔬果和米酒,二人对着半空一弯新月,大有举杯畅饮的架势。
王璞等人也分到了鸡肉,各个吃的很欢稍。
“就让他们这样看着咱们吃?”若素指了指不远处一艘小木船。
褚辰轻笑:“你若不想让他们看着,也不是没有办法。”
若素知道他有主意,试问:“褚哥哥是想以暴治暴?不过我倒有个更好的法子。”她附耳在褚辰身边说了什么。
褚辰便将王璞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他就转向船舱走去,很快消失不见。
二人举杯邀明月,不一会,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木船上的人开始手忙脚乱,木船渐渐下沉,上面七八个乔装打扮的男子最后只得凫水回岸上。
王璞潜水上了船,几人在后舱仰面大笑:“还是小姐的主意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人逼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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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盛夏过后,依旧繁花似锦。
文天佑从议政殿出来,身后的刘慎叫住了他:“文大人留步,文大人且留步啊。”
刘慎不过是个阉人,脚步虚浮无力,一心想重新长回子孙根,吃尽了灵丹妙药,好不容易追上文天佑,气喘道:“文大人,您说说看,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杂家派出去的人也只送回了这些情报,褚太傅当真只与白姑娘游山玩水,不曾接近沿途官员,这叫杂家从何处着手?”
文天佑五官凌冽如冰,他反感阉人,却也忌惮阉人,耐着极大的性子道:“厂公只管按着皇上的旨意去办就是了,本官的人也没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厂公无需焦虑,本官还有事在身,告辞。”
他抱拳离开,转身之际,眸光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