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海倚在围墙上气势汹汹地盯着小山包方向,可时间慢慢过去了,他的眼睛都瞪得有些疼了,脚下的重心也换了两换,还是没见着那方有人走过来。
“李三少,让你久等了吧。方才出门时遇上柳师傅多说了两句,真是不好意思。”远根年纪虽小,察言观色本事向来不错,出来便见着李长海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忙笑容满满迎上去赔了个不是。回来这么几天,六姐总算是给了他个正经差事,能帮家里干活,远根很是珍惜这机会。
李长海想起方才给云英的托词,摆了摆手:“无事,只是方才手上沾了点泥沙,正想去河边洗一洗又怕你出来见不着人。”
他都这么说了,远根当然义不容辞地立刻陪同他前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说话,脚下倒是不慢。
“啊――”走在李长海侧后方的远根毕竟才九岁,见着河岸边趴着个人不由吓得惊叫出声。
“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害怕的?”李长海也看见河边上趴着的人影了,那白色书生袍镶着蓝边,不就是和他一道来李家村的关平吗?
三两步来到关平身边将他翻过身来,李长海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人脸上青肿遍布,嘴角和鼻孔里还往外渗着血液,要不是知道这就是关平,他几乎都认不出来。忙伸手探了探鼻息,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头皮也一阵的发麻:揍成这幅模样,云英下手也太狠了吧?
随即,他自己推翻了这猜测。云英的样子分明像是关平在她身后追,而且看关平的伤势倒像是练家子,且是男人出手造成的,云英或许有两把力气,但绝对弄不出这样的伤口来。
“这是……,关平哥?”远根也蹲了下来,仔细辨认了半晌。惊叫出声。
“唔,好像是关秀才。”李长海起身踢了踢关平的身子,“他只是些皮外伤,估计是吓得厉害晕过去了。去弄些水来淋一淋指定就能醒。”
远根嗯了一声,往河边跑,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起身的时候身子一晃,竟然重重踩在了关平的腿上,慌乱之际另一脚也踩上去跺了好几下,耳听得关平痛得嘶了一口气才堪堪在边上站稳,极其悲痛地歉意道:“都怪我太笨,走路都不会,关平哥是不是很疼啊?”
“呃……”李长海不得不重新审视云英家这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一脸无辜像,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远根那几下可是实打实的故意的,用劲的时候还捏紧了小拳头咬紧了牙关,眼中也是满满的兴奋。现在见着关平像是被疼得醒过来,又是一副无辜歉意的模样,要不是他看得分明,铁定就被骗了过去。
“关平哥,你醒了,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啊?”远根见着关平睁眼一会儿摸脸,一会儿抱着腿的凄惨模样。忙亲切凑了过去关心道,大大的杏眼当中满是怜悯。
“嘶……”关平明明记得那人没打他腿,现下这腿却是钻心得疼,面对远根的关心,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冒出了句:“刚才踩岔了石头从那边滚下来摔的。”
“是吗?真是可怜。关平哥我扶你起来吧……”远根说做就做。伸手就要扯着关平起身。
可是!远根才九岁,哪来的力气扶起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关平阻拦未及,被关平“扶着”上半身扯了起来,到了快起来时。只听远根惊呼了一声。
噗通――
关平只觉得眼前一黑,星光四溅,随即肚子上一痛,痛得他本能掀开远根蜷缩起来抱着肚子几乎叫不出声来。
旁边旁观的李长海此时也伸手重重压着肚子,他怕克制不住笑出声来。远根这孩子人小鬼大,眼看着就要将关平扶起来,偏偏要装作后力不济,一只手肘重重袭上关平脑袋,膝盖一跪就一个膝撞直奔他小腹落下,就是个壮年汉子被这么来一下也非得痛上许久,更何况还是关平这么个书生。
“关平哥,你怎么这样?我好心扶你,你还推我……呜呜呜,你们家人全都是没良心的,亏得六姐还处处为你们说话不与你们为难,这么几年做牛做马侍候你们……”远根被推得坐在一旁其实并没摔着,只是他见着小山包那边像是有人过来,立时便委屈哭了出来。
“我没推你……,哎哟……”关平抱着肚子还没缓过劲来就被远根安了这罪名,真是活天冤枉。
“宁远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这小孩子明明好心搀扶于你,你却是……哎……”李长海嘴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容易引起遐思。很快便有人听到并走了过来,正是从安澜桥顺游而下的乔全和董家的老三。
乔全和董老三见着关平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称得上“壮汉”的李长海,可李长海衣袂飘飘,身上纤尘不染,也不见一丝凌乱,怎么也不像出手揍人的那个。
乔全向来将云英姐弟三个看得重,对关平怨念不比远根少,当即就阴阳怪气接了一句:“远根,你六姐不是和你讲过农夫和蛇的典故吗?你六姐都尝到了滋味,你还要做一回农夫不成?”
作为事外人的董老三尴尬地拉了拉乔全,“全哥,别这么说,还是先帮我找找衣裳吧。”
乔全扫了眼前方,“董老三,看那不是你婆娘掉的衣服么,还不赶紧去捡回来,我就不去了吧。关秀才现在这样子怕是要人帮忙送去镇上看看大夫的……”乔全可是记得前两日关平是坐着李府的马车走的,今日也是坐着李府的马车来的。
董老三看了看衣裳,又看了看猪头模样的关平,忍着笑告罪一声道:“那你等我捡了我那婆娘的衣服回转咱们帮一把手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哎,真是怪了,那婆娘洗了这么多年衣裳这还是第一次把衣裳给冲走,要不是这是我唯一一件能穿出门的衣裳,我才懒得追这么远呢。”
乔全懒得听他墨迹,远远叮嘱一声道:“你倒是快些,待会儿冲得更远就到西山口了。”
这话一出,董老三不敢继续埋怨,忙沿着岸边跑了起来;乔全转脸又看了下关平脸上的伤,忍着笑严肃道:“关秀才,你被谁打成这个模样?需要我上去请村长来么?要不是我们凑巧追衣裳。你不让远根扶你,这李三少爷身娇肉贵的难不成扶着你走不成?”
“没谁打我,是我不小心摔的。不劳烦全叔扶我了,歇歇我自个儿走。”关平神情尴尬,埋着头连连摇手,想是没脸面见人了。
看戏看得够久了,李长海轻咳了一声,道:“这位是全叔吧,待会儿劳烦你和那位大叔扶着宁远兄去新桥那边上李府的马车,让马车先送了宁远兄回镇上再来接我便成。”
乔全是知道些云英和李长海合作事宜的,当即也没多说,矮下身子将关平扶起来搭在肩上。
远根这时候知机地退到了李长海身后,努力让自己变得不被人重视,惹得李长海又是稀奇的一瞥,还小声问他:“方才我看你那一肘一膝撞很恰当啊?学过?”
本来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远根闻声迅速抬头,望进李长海戏谑的眼神中,无辜地摇了摇头:“李三少说什么?”
李长海眨了眨眼睛,哈哈笑了出来,伸手揉揉他的头:“行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带我看你们家西瓜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看似无风无浪过去了,却是留下了无数悬念让置身其中的人莫名其妙。特别是云英,当听得关平被人揍得或许连贾氏都认不出来时惊得差点把削玉米粒的竹片插到手里去,瞪大了眼睛直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又不是我一人看见的,这几天村里也都在传,六姐不会没听到吧?”事情过了三天,远根一时不小心在云英面前说漏了嘴,此时被追问得想拔腿就逃。
“活该!”云英勾了勾嘴角,没看到在另一边正和乔全商量做水车的胡三回头看了他们姐弟好几眼。
“对了,六姐。我还差点忘了给你说,李三少说京城那位常老板已经从京城往朝日城赶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到。”乔远根这几天一人负责了家里西瓜地的买卖,人被晒得黑黄了几分,但看上去身子壮实了不少,胡三功不可没。
“就是那个无意间种成了胡豆,成了胡豆大亨的常老板?李长海……呃,李三少爷真的请动了这尊大神?”云英生怕自己听错。要知道,这位常老板可是位传奇人物。当年他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阴差阳错捡到了某王府丢弃不用的胡豆苗,也不知哪来的恒心越种越多,而且他向来不卖种子,即便是卖了那也得客人种出来后卖给他。
以前小打小闹做豆瓣酱也就罢了,如今李长海的意思要把这豆瓣酱生意做大,得和这位常老板好好谈谈,云英这才知道这位常老板极富传奇色彩的发家秘史。不过常老板的胡豆做小吃零嘴占多数想来也是需要个新突破,不然李长海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让人家不远千里从腾云朝的中心京城往这临近边界的朝日城赶。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