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诗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乔远贵和乔远福虽然没有马也不会骑马,但那得意劲头却是比“马蹄疾”还要来得难以言说。
按照腾云朝如今的规矩,童生试是在县城一个叫朝日书院的地方进行,考试也不算太严格,只要熟读四书五经,稍微技巧灵便再加上一点点好运气便能过关。
百家集是个比较贫瘠的地方,能够念书的人并不多,某些念书后考不上童生的家伙回到百家集便会夸大其词几句,害得许多人以为童生真的就那么高不可攀。
迫于心里压力,也确实有许多人铩羽而归。此次百家集总共有二十余人参考,考过的不过六人,乔远贵兄弟俩便是其中之二,另外的四人几乎全是百家集富户子侄。回程路上,考中的几人聚在一起越说越是志得意满,其中便有人认为人人畏惧的科考并非那么简单,那为何还要再等两年才参加县试呢?
此话一出,顿时人人响应。尤以乔远福为甚,十岁童生,这个名头不但创了李家村第一,一举压过了关平成为百家集第一,就是放在童生试的考场上也不多见,更是让这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孩子不可一世。兴致勃勃便与人击掌县试上再一较高低。
他还不懂事,乔远贵却是知道乔家的情况,要参加县试,至少还需要五十两银子。考上童生之后,他们兄弟俩报名童生试的十两银子已经作为奖励返还,另外还有官府一人奖励的二两辛苦银子,本想着回去之后就赎回妹妹乔远慧,剩下的还能让家人瞧瞧他乔远贵可不是只会花钱不挣钱。
可乔远福做出的决定他同样心动,此去县城才知晓,若是考上秀才之后朝廷不但会返还参考的一人十两银钱费用,另外也会再一人补五两的劳苦费,且能够立刻领到朝廷禄米一百二十斤每年。
这些还只是开头,众所周知县城的繁华兴盛,这一次除了考试之外,乔远贵也是被县城的纸醉金迷给看花了眼,心里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县城的生活才是自己向往的。住在书院安排的客栈里,乔远贵还听说不少县城富商都会派人或是干脆就让自家女儿等在县试后的榜单之下,相看那些考上秀才的书生。
乔远贵自认相貌堂堂,年纪也正当年少,在一干二三十岁的考生当中绝对是相形出彩,要是被谁家的小姐看中,未来可是不可限量。
出于这样的考量,明知道乔远福与人击掌不妥,乔远贵也是并未开口阻拦。倒是他们的表弟,乔四妮的儿子雷飞在马车上就拒绝了提议,称要回家问过父母再说。
这样的答案顿时就让马车上另外三位富家少爷嗤之以鼻,其中一个还嘲笑雷飞一定是没银子,并说他家有个亲戚最看中读书人,游说雷飞要是觉得手里不方便大可去他亲戚家立下文书,他家亲戚立马就能资助一人几十两银子,等考完之后拿到朝廷返还的报名费不就能还上了吗?
雷飞常年住在镇上,听同窗这么说并未全信,以要考虑的借口推拒了同窗好意;倒是乔远福听到还有这样的好事顿时就来了兴致。一路上问了许多,回到百家集之后当真跟着这同窗一道离开。
之后雷飞便听说乔远贵和乔远福两人找了书院山长交了十两银子推介费和二十两银子的报名费,还请了山长和先生以及另外几位中了童生的人去珍味居吃了一顿;担心之余,雷飞便和乔四妮说了这事。
乔四妮一听雷飞说他那同窗姓“吕”便有些怀疑,忙使了雷天德出去一打听,这下慌了神。那姓吕的书生有个在百家集鼎鼎大名的叔叔吕才,人送外号“驴滚面”。在百家集开着一家赌坊,专门放印子钱。
情急之下乔四妮忙关了铺子,让雷飞去书院找乔远贵两个劝他们回家一趟,她则和雷天德往李家村赶回来,谁知道一回李家村就遇上了一扒拉的事情。
乔成铜父子三个在那边棺材前守着,乔四妮和雷天德说的这些话便只有杨氏、乔齐媳妇以及云英听到;听完之后杨氏吓得直哆嗦,就要起身往那边走:“这事儿可怎么办?这两个孩子真是胆大包天,不成,我得说说他们去。”
云英见状,连忙伸手拉住杨氏,“三婶婆,这事儿你现在可别去。待会儿吃亏不讨好。”
听那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乔木头、乔金蛋堂兄弟两个也到场了。
“四姑姑,远贵哥和远福知道他们借的是印子钱会翻番吗?”云英现在关心的是这个,若是那两个不知道,等乔四妮过去说出来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埋怨乔四妮知情不报。
“他们两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乔四妮听了听那边的动静,也想到了云英担心什么,同样拉着杨氏道:“娘暂且不过去,我听金蛋也回了,估计瞒不了多久。”
杨氏只好作罢,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眼神有些涣散,嘴里也不住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正这时,门口笃笃响起了敲门声,乔齐媳妇前去开了门,“关平?!”
“齐婶,云英在不在?”关平从微微敞开的房门口看见了云英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我娘猜云英还在这边,让我来陪陪她给祖爷守守孝。”
守孝只是其一,名义上他还是乔百胜的曾孙女婿,曾祖过世是必须来随上一份礼金的,再说了,他还听说了别的消息,生怕云英又受什么委屈,现在看到她在杨氏家躲清闲也是大大放了心。
“守孝,那我们过去吧。”云英见关平身上都还穿着书生袍子,猜测他回家就来了这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上一身,心下微微一暖,站起了身子。
“不忙,我们还是等会儿过去吧。”关平竖着耳朵听了那边的动静,往云英的方向走了过来,要去参加县试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不知怎的,见着云英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依然淡淡的笑容,他莫名就觉得心安。
“那我们在墙头看会儿?”云英转头发现杨氏已经抬了两根高板凳并排放在墙根下,她们娘几个已经上了一根,另一根肯定就是给自己和关平留着的了。
关平神情微微有些僵硬,“窥人隐私”可不是君子所为,可随即想到刚才都打主意在这边耽搁一会儿再过去不是和“窥人隐私”差不了多少吗?如此自我安慰下,便跟着云英爬上了高板凳,正好能通过墙头看清那边院子里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乔百胜的尸身就装在棺材里摆放在正屋的堂屋中,堂屋门槛上放了一根板凳,上面一个小木斗里盛着新收的高粱,方便在上面插着香烛;门槛外弄堂里的杂物被清理干净,放置着一口大锅,锅里的纸钱缓缓燃烧。
此时,刚刚赶回家的乔木头、乔金蛋、乔远宏、乔远福和乔远贵就跪着围在铁锅周围,有一搭没一搭往里面扔纸钱。
刚刚情绪都还处在失控边缘的乔远福还在不停的抽噎,乔远贵面沉如水,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乔金蛋这人云英总共没见过几次,但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因为他身上有着一种不同于李家村人憨实的油滑之气,总是斜着眼珠子打量人,就像是在算计什么;也难怪一向老实木讷的乔木头会跟着顾八娘一起去镇上做活儿,要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跟这样一个年轻男人共事,怕是谁也不放心的吧。
此时乔金蛋就是用这样的眼光在打量乔远福兄弟俩,让还在哽咽的乔远福心生不快,眼睛一瞪就问道:“金蛋叔是在看什么?”
“我是在看我这两个侄儿胆子还蛮大的啊!”乔金蛋嘿嘿一笑,伸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乔木头:“木头哥,我可是先和你把招呼打在这儿。乔家餐馆才开业,可不兴借钱给谁的啊。”
“金蛋叔说这话的时候干嘛看着我!”乔远福抵不过乔金蛋那奇怪的眼神,丢了纸钱便忿忿哼了一声。
岳氏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回家前乔金蛋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看着乔远福这嚣张霸道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气,当即便酸溜溜问乔远福道:“远福,你金蛋叔和你木头叔说话是哪里得罪了你了!”
“大伯娘,当着咱爷的面你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吧。”岳氏维护儿子,罗氏又何尝心疼自个儿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出人头地,谁家有这么出息的孩子,嘴一张就顶了回去。
“他还是小孩子?小孩子能自作主张去借别人的印子钱!”岳氏觉得罗氏这是在拿死去的乔老头压自己,如今她儿子能挣钱了,老爷子又一命归西,她还怕谁?
“你胡说八道什么?”罗氏一时根本没听清岳氏都说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哼了一句。
“我说什么你儿子最最清楚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岳氏最后半句声音很小,饶是如此也是被罗氏听了个真切,当即就炸了毛!
“你敢说我们家远福不学好!谁家孩子有我们家远福出息,才十岁就成了茂才老爷;这话大伯娘说出来不觉得脸红么,谁不知道不学好的是大伯娘家的儿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