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和管事媳妇没想到安锦如会来得这样早,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辩解,先跪下来请罪再说其他。
安锦如头一次单独管事,昨日特意把人都叫到一处,三令五申地强调过,没成想还会遇到这样的事,着实被气得不轻。
襄荷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取了水来帮她净手。
安锦如慢慢冷静下来,便觉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徐氏治家颇严,这等偷奸耍滑的下人,怎么可能还留在这样的位子上。
可如果以前一直好好的,为何单等二老爷要回府的时候,做出这样让人作呕的事情来。
单等二老爷回府的时候……再看面前跪着的两个人,有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安锦如突然有点儿不太妙的联想。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厨房里其他人都垂手肃立,等着看安锦如如何处置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人。
安锦如出乎意料地说:“在这儿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东西重新采买回来,好在时间还够,襄荷今日在这里盯着,我看谁还敢以次充好。”
待二人起身后,她又道:“等忙过今日,我再找你们一总算账,且看你们能否将功折过吧!”
采买不敢多言,也没敢站直身子,弓着腰蜷着腿,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
管事媳妇起身后却道:“大姑娘,奴婢有事禀告。”
在厨房管事的是徐成家的,徐成家并非府中老人,到如今算上他儿子也不过才三辈儿。
徐成爹名叫徐振,当初是买回来伺候安老太爷上车下马的下人,但因为他人还算机灵,每日除了当值从不出去乱逛,还在府里求人学着识字读书。
老太爷见他努力上进,就也抬举了他一回,从小厮做起,如今已经成了京郊一处庄子的管事。
徐成从小跟着他爹在老太爷跟前跑腿传话,也学着伺候。
后来安佑德出生后,便被拨过去伺候安佑德,成年后娶了先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福慧,便是如今大厨房的管事媳妇。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跟着安佑德出门,一个便管着厨房上下的事儿,这么多年一直很是稳妥,谁成想这个当口会出这样的事儿。
安锦如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徐氏故意来考验自己,却又觉得不像,便让襄荷在厨房里盯着,自己跟徐成家的到外面说话。
徐成家的一脸的为难,半晌才吭哧出句整话。
“大姑娘,这、这都是大老爷吩咐的……”
啥?
安锦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安佑德不太聪明,却从没想到他已经蠢成这样。
安老太爷喜肉,不喜吃水产,但两个儿子却都随已经过世的老太太,喜食鱼虾,若真是安佑德下的命令,那就明摆着是要恶心安佑清的。
安锦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安佑德是正经的嫡长子,理当承祀,只要他为人处世端正厚道,那么即便在仕途上没有什么发展,在家却一样会受到敬重和礼遇,而安家自家的事情,依旧是要重视他的意见,家族中的大事也都要听他的安排。
可偏偏他自己不知道尊重,蠢也就罢了,还要弄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出来,落在旁人眼中,越发不成个体统。
安老太爷虽然离京三年,但对此不可能毫无所察,如今次子即将回府,老太爷默认家中这样大张旗鼓地迎接,未必没有敲打长子的意思。
只可惜安佑德就是个破鼓,轻锤哪里敲得出声,但若是拿重锤去砸,搞不好就会直接砸个窟窿。
“这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你不要再对外人说起。”安锦如沉着脸说。
徐成家的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传出去也只能是自己担着,之前也是提心吊胆的,如今反倒松了口气。
襄荷陪着安锦如回去,然后自个儿再去厨房看着。
安锦如打发了一批来回事的管事媳妇,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去见徐氏。
徐氏此时已经起身梳洗过了,正在梳头。
安锦如进来请安后,表示自己有事要说,然后就闭口不言。
徐氏会意,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安锦如这才把厨房的事说给了徐氏知道。
“什么?”徐氏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子,差点儿带翻了一旁的盆架。
“母亲小心身子。”安锦如赶紧扶着,徐氏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马虎大意。
徐氏被气得眼前发黑,上辈子自己听了安佑德的话,对安佑清一家的到来并不重视,而安老太爷与大房的间隙,便是从这件事开始越来越大,等自己有所察觉的时候,却已经为时过晚。
谁成想如今自己一心要笼络老太爷的心,安佑德却出这等婚招拖后腿。
“怎么处置的?”徐氏稍稍恢复理智,坐稳当了才问。
“让采买速去重新买来,徐成家的依旧让她去管着厨房,让襄荷在那边看着。”
“嗯,如今也只能暂时这样,等忙过这一场再说。”徐氏点点头,对安锦如的处置还算满意,毕竟这是安佑德出了昏招惹来的麻烦,若是此时闹开,大家没脸,还是先压下来,之后再开发的好。
“只是怕祖父那边……”
安锦如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徐氏心里明白,徐振如今还在老爷子身边伺候车马,这话,很容易就会传过去的。
“这件事我心里知道了,你去忙吧。”徐氏知道今天外面的事情不少,让安锦如先去忙。
待安锦如走后,她把陈妈叫进来。
“姑爷如何这样糊涂!”一听这事儿,陈妈登时急了,连称呼都变了。
陈妈觉得安佑德虽然无甚大才,但好歹也是个官家子弟,不该出这样可笑的昏招才是,于是下意识地把事情外归因,沉默片刻道:“依老奴之间,姑爷最近日日在慕香那小蹄子处,想必是听了什么谗言妄语,不然何至如此……”
后面有些负面的言语,即便陈妈是徐氏的心腹,却也不敢大咧咧地明着说出来,便留了个意犹未尽的话尾,想必徐氏也是明白的。
徐氏却心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个什么蠢法,如今才不过是初露端倪罢了。
但是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保不齐就是慕香那小贱人指使的。
“不是让你叫人盯着那边么?”徐氏问。
陈妈闻言面色复杂,又不得不答道:“平日里自然是盯着的,但也有盯不到的时候……”
人家关起门来亲热,身边又怎么会留人?那些个狐媚子吹几句枕边风不要太容易。
徐氏自然也明白,面色阴沉沉的,却不是因为慕香,更多是恨安佑德不争气。
“如今外面看着我光鲜,谁知道这内里的苦处!”徐氏长叹一声,“这样的郎君,有还不如没有。”
陈妈妈闻言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四下看看,见屋里没有旁人,这才安心,赶紧劝道:“太太,这话可不敢乱说的,若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怎么好。”
徐氏却更加恨恨地道:“我自己有什么要紧,我只怕他今后坏了孩子们的前程!”
这话出口,徐氏心里猛地一紧,她被自己心底深处的想法吓到了。
若是因为安佑德犯蠢,连累到儿女,她觉得自己是下得去狠心的……
丧父却上进的嫡长孙和无能又心术不正的丈夫,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她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双手紧紧地绞在一处,掌心内全是冷汗,这个念头,连陈妈这样信任的人,她也是不敢出口的。
若非到万不得已……是啊,万不得已。
徐氏平静了一下心情,对陈妈吩咐道:“你去跟慕香说一声,等二老爷一家安顿下来,我快临产之前,一定给她个名分。”
“您还抬举那个贱蹄子……”陈妈妈先是发急,随后也明白过来。
如今安佑德几乎长在慕香屋里,家里其他姨娘早就意见诸多,如今徐氏再给她个脸面,到时候不用这边动手,另外几个姨娘就不能让她好过。
那几个可都是有儿女傍身的,哪里会怕她一个新来的。
陈妈心里打定主意,也不耽搁,叫人进来伺候徐氏梳头,自己就朝慕香的屋里过去了。
头天晚上安佑德自然又住在慕香这里,此时已经醒了却还未起身。
慕香倒是起来了,在外间娇声娇气地吩咐:“我昨晚在小厨房的火上煨了鸡汤,你们拿去给老爷煮鸡丝粥用,记得把油都撇干净了,油腻腻的老爷不爱吃。”
安佑德听到,心里美滋滋的,觉得慕香真是个暖心的解语花。
陈妈进来,只当自己不知道安佑德在这里,对慕香道:“太太让我来传个话,说待二老爷一家安顿好,太太一定给你个名分,最迟也不会迟过太太临产,让你安心伺候老爷。”
慕香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送走陈妈妈之后,伺候着安佑德起身。
安佑德在里面也听得分明,突然觉得徐氏果然是大度贤惠,自己之前不该以为她善妒容不得人,心下不免添了几分愧疚。
他起身梳洗过穿好衣服道:“早饭你自己用吧,今日老二一家回来,我得过去看看,便在那边顺便吃也是一样的。”
他说罢就去了徐氏房里,把慕香一个人丢在屋里,气得直扯帕子。
“粥已经熬上了。”丫头从小厨房回来回话。
慕香一口啐过去道:“没瞧见人都走了么,还什么粥不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