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坐吧!”安老太爷待她坐下才略有不满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孙女心情不好,出去逛逛,买了些首饰回来。”安锦如不紧不慢地说。
安老爷子乜斜着眼睛看向她,见她面色平静,哪里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这婚是你要退的,自己就多上点儿心,别让外人看出破绽。”
安锦如略带撒娇地说:“祖父放心,在您这里孙女自然是放松的,出去之后该怎么做,孙女心里明白。”
她说话的同时,手忍不住又捏了捏袖中的纸卷,最终还是按捺住,没有将东西拿出来。
“今天的事情,办得还算不错,如今大半个京城都得了消息,褚家和叶家就算想压下去都不能了。”安老太爷神色缓和,微微眯起眼睛道,“若是不出意外,褚家明日就会登门,到时候我顺理成章地提出退婚,想必他也没脸不答应。”
安锦如微微一笑:“叶婷诗虽说是个庶女,可到底是叶家的女儿,如今这样不明不白地大了肚子,若不让褚家明媒正娶抬过门,那叶家的脸面岂不更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正是这话!”安老太爷闻言颔首,略带赞赏地看向安锦如,“这些事情上,你倒是比你爹看得更清楚一些。”
涉及长辈,安锦如不好接话,垂头不语。
“我听说,今日的事情,姜家姑娘也掺了一脚?”安老太爷问道。
“是,孙女并不认识姜家姑娘,但她今日的话,倒是助力不小。”安锦如想了想又问,“听人说,太医院半边儿姓皇,半边儿姓姜,但一直不懂其中缘故。”
“姜家是太后的娘家,世代为医,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所以圣上对他家十分信任,所以姜家一直把持着太医院。”安老太爷已经想到她要问这话,说罢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圣上这倒是招好棋。”安锦如思忖道,“太后仙逝多年,宫中嫔妃并无姜家女儿,姜家只有一心为主,才能保自家安稳无虞。而圣上得姜家掌管太医院,去了后顾之忧不说,想必各宫嫔妃主子们有什么事,自然都无法瞒过圣听,岂不是两相得益。”
还有一句话安锦如搁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姜家既然跟皇帝一心,那么皇帝想给宫中之人动什么手脚,自然也是方便隐秘得很。
安老爷子听出她语意未尽,没有追问,心里却觉得,这个丫头倒是没辜负自己早年的启蒙教导。
“那姜大夫,跟姜家可有什么关系?”安锦如忽然想起,自家平时请的大夫姜沛阳也姓姜,难道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
“南明是姜家的旁支子孙,与本家关系不大,但从小在族学里读书,也跟着学过几年医术,后来自己出来坐堂行医。他这人踏实稳重,用药谨慎却并不固封,所以这些年闯出些名声来。”
安锦如点头表示了解。
安老太爷又道:“今天不管因为什么,在外人眼中,姜家丫头都是帮了你的,你今后与她多走动走动,没有坏处。”
“是。”
即便安老太爷不说,安锦如也想与姜丹一结交,这个女孩儿,着实有些不同。
“你这几日不要随便出门,先在家待几日避避风头,外面传言太盛,此时出去反倒不好。”安老太爷叮嘱道。
外面门板轻叩,前宅大管事善东山在外面沉声道:“老爷,褚大人登门拜访。”
“这老东西,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安老太爷闻言眯起眼睛,遮掩去眸中的算计。
“祖父,孙女想跟您一起去。”安锦如袖子里还揣着个烫手山芋,而且也怕退婚一事再生意外。
“这恐怕……”安老太爷开始并不想答应,但稍加考虑,点头道,“你跟着一起过去也好。”
安锦如扶着安老太爷来到前面偏厅。
“安大人。”褚老太爷看到人进屋,赶紧迎上来,也不敢如平时那般称兄道弟,上来就行了个大礼。
“泉德啊!”安老太爷由安锦如扶着坐在主位上,这才刚看到褚老太爷似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见过褚大人。”安锦如上前见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回安老太爷身边站定。
“唉――”褚老太爷见对方对自己还是称呼表字,心下稍安,满脸愧色地长叹一声,“信延兄,小弟教下无方,如今闹出这样的丑事,特意带不肖孙来向您赔礼来了。”
他说着回头冲门外喝道:“还不滚进来。”
褚子谦几乎是蹭着地皮进来的。
褚老太爷没等他站稳,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
褚子谦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动。
安锦如忍不住一皱眉,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得慌。
褚子谦这下子摔得呲牙咧嘴,抬头就看见安锦如皱眉看向自己,面色顿时尴尬起来。
安老太爷见到褚子谦,更是没了好脸色,也没叫他起身,只对褚老爷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纪大了,搞不清楚如今孩子们都想要什么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褚老太爷痛心疾首地说,“我在家狠狠骂了他一顿,就赶紧来登门赔礼。”
“登门赔礼就不必了,如今看,倒不如当日就顺势退了婚,如今你我两家也都省事。”安老太爷瞥了褚子谦一眼,看他跪在地上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褚家的败落。
褚老太爷听了这话心里着急,安家嫡长女和叶家庶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该娶谁更有好处。
可叶家如今圣宠优渥,自家又是理亏,所以只好来试探安家的态度,若安家不愿退亲,想必叶家也要忌惮一二。
“信延兄,子谦他……”褚老太爷斟酌着用词。
“你瞧我这脑子,人怎么还跪着呢,赶紧起来。”安老太爷截断了对方的话,“如今天冷地上也凉,别跪坏了膝盖。”
褚老太爷心里越发地凉,若是对方赌气,任由褚子谦跪着,说不定还能有一线转机。
可如今安老太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客气样,丝毫看不出有可转圜的余地。
褚子谦听了这话,倒也毫不客气,一骨碌爬起来,瘸着挪到祖父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褚老太爷恨不得给孙子一巴掌,即便是不喜这门婚事,可如今祖孙二人是来赔礼请罪的,他不好好跪着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他对上头陪着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看到安锦如的时候眼前一亮,冲她道:“小如啊,你小时候我常见你,等你长大了我们两家反倒走动得少了。”
“老太爷对锦如一直很好,虽说年长后走动不多,可年礼节礼褚家都从不吝啬,锦如也一直铭记于心。”
安锦如声音轻柔,还带着些沙哑和哽咽,“许是锦如命薄,没缘分做您的孙媳妇,但两家既是世交,您就同我的亲祖父是一样的,您若是不嫌弃,就把锦如当做孙女。”
“小如可不要这样说。”褚老太爷见她似哭过的样子,觉得她这里应该是个突破口,趁热打铁道,“这臭小子一时糊涂,年轻人也难免,你饶他这一回,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再有。”
“但叶家姑娘着实可怜,如今有孕在身还闹得人尽皆知,今日在叶家,看得我都着实不忍。”安锦如低头拭泪,“褚公子和叶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姑表亲,感情一定很好,锦如愿意为老太爷分忧,成全他们两个人。”
“泉德,你来之前,我正跟锦如说这件事,难得这丫头是个识大体的,我看,咱们两家把婚约解除,然后你们好生地迎娶叶家姑娘才是正经。”安老太爷顺着孙女垫好的话往下说,捋着胡子心里十分舒坦。
褚老太爷被噎得几乎呕出血来,人家孙女大方得体不说,话也说得漂亮。
他回头一看,褚子谦正在偷偷揉自己的膝盖,心里更觉堵得慌。
“你是个死人么,你也……”褚老太爷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抓起茶盏猛喝两口,似乎想要把咳嗽压下去,但却丝毫不见效果,赶紧抽出帕子捂着嘴。
褚子谦到还算有些孝心,见祖父咳成这样,赶紧过来帮着拍背顺气。
“泉德,你别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安老太爷说罢,对安锦如道:“小如,快去取丸药来。”
安锦如会意,出去找桃妆拿到之前带回来的“秘制生化丹”,捧着盒子重新回来。
褚子谦看到锦盒就同看到鬼似的,狠狠地盯着安锦如,跟个护主的小兽似的,随时都准备着扑咬来人。
“褚公子对我有成见,可莫要拿老太爷的身子开玩笑。”安锦如将锦盒放在一旁桌上,打开道,“这是官桥胡同老大夫的秘制丹药,公子还是尽快服侍老太爷吃药才是正经。
褚老太爷看到丸药,顿时就明白大势已去,自家这门亲事,安家是铁了心要退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