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太爷见褚子谦已经找到,便开口告辞。
安老太爷开口挽留道:“刚才不都说了,留下用过午饭再走,咱们老哥俩也是几年未见。”
“安大人刚回来,肯定诸事繁冗,我们就不再多叨扰,改日咱们再聚……”褚老太爷说到后面,忍不住用帕子堵住嘴咳了几声。
褚子谦顿时神色紧张起来,上前两步扶住他,一边帮他抚背一边抢着说:“祖父,你风寒还没好,可别见风又严重了。”
安锦如见他这样紧张,目光就也跟了过去,见褚老太爷表情痛苦,咳嗽的声音沉闷,好像努力压抑着什么,根本不像一般风寒的模样。
安老太爷见他身子不适,自然也不便再留,关切几句后送人出去。
安锦如给杜妈妈使了个眼色,悄声叮嘱道:“妈妈跟上去看看,若有人问便说出去帮我买东西,我总觉得褚老太爷咳得不太对劲。”
其实她也不知道跟去要做什么,只不过直觉这其中有些不妥,便让杜妈妈自己见机行事。
杜妈妈会意,招呼林大媳妇和仆妇们赶紧搬金桂,自己领着她们走到园子外,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呦,你瞧我这记性,大姑娘让我出去买东西,今晚拜月要用的,我竟差点儿给忘了。”
林大媳妇闻言道:“那妈妈从这里顺着夹道出去岂不方便。”
“可不是,只是这金桂……”杜妈妈一脸为难。
“不就是送去意如院,我们还不认识不成?”林大媳妇笑着说,“再说院子里也有别的姑娘在,我们去了也自有人指导,妈妈放心就是了。”
“既然这样,少不得让你们担待了。”杜妈妈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钱儿,看着足有二三百文的样子,递给林大媳妇,“今个儿过节还要烦劳你们,这点钱儿拿去晚上吃杯热酒。”
“哎呦,那我们就谢谢妈妈了。”林大媳妇忙接过来揣在怀里,满脸堆笑地说,“大姑娘以后看上什么,就只管叫人来告诉我,我亲自带了人送去。”
杜妈妈跟林大媳妇等人分开后,顺着夹道,快步走到前面角门处,给门子塞了几个钱儿,得知褚府的马车还没走。
不多时,安老太爷亲自把人送出来。
好在今日安家门口车马众多,杜妈妈缀在下人后面跟出去,倒也没被人察觉。
褚大老爷和褚子谦都是骑马来的,自有下人去拴马桩上牵了马,过来伺候两个人上马。
褚老太爷拱手说了几句辞别的话,觉得自己忍不住又要咳嗽,不敢再多待,搭着下人的手,踩着踏脚钻进马车,转身时一块帕子从袖间掉落。
杜妈妈眼尖瞧见,见随车的小厮正在搬车凳,并没有看见地上的东西,忙把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攥在左手中,弯腰挤过去,用身子挡住小厮视线丢下自己帕子,捡起褚老太爷掉下的那块,飞快塞进袖中。
小厮被挤得身子一歪,急道:“哎呦这是干什么呢!看清楚了再挤,谁家的人这样没规矩。”
“小哥,对不住,刚才风大把我的帕子给吹到车下了,我捡起来就走。”杜妈妈背着脸,抓起帕子晃了一下,就急急地起身走了。
小厮还想再抱怨,只听车里斥道:“还不快走!”随后又是一阵咳嗽。
车夫一甩鞭子,小厮急忙跳上车辕坐好,马车缓缓起步离开。
杜妈妈走回夹道,见四下无人,把帕子展开一看,里面一团暗红色的血痕,顿时唬了一跳,忙用自己的帕子包严实了揣进怀里,加快脚步回去。
安锦如这边已经现行回到院中,正遇到林大媳妇指挥仆妇们摆放金桂,便与她闲话了几句,又让夏青给赏钱。
“姑娘快收好了,可不敢再拿了,刚才杜妈妈已经给了钱让我们晚上喝酒了,那里还敢再收姑娘的赏钱。”林大媳妇忙塞回到夏青手里,“就这么点儿活,又是咱们份内的事儿,怎么能收姑娘的两份赏钱。”
“都已经拿出来了,林嫂子就收着吧,我一直想拾掇拾掇这院子,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你们。”安锦如手里并不缺钱,她也从不在这方面节省,钱是赚出来的,而不是在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抠出来的。
家里下人多,给些小恩小惠,虽说不能拉拢为己所用,但至少落个好名声,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襄荷从园子里回来,神色一直有些惶恐,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安锦如之前就看到了,但碍着有外人就没理会,等林大媳妇走了之后,打算回房问问清楚。
谁知道刚一进屋,襄荷就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奴婢今日只是一时情急,求姑娘责罚。”
安锦如坐下问:“那你说说,我做错了什么我要责罚你?”
襄荷想到褚子谦是未来的姑爷,自己今天居然动手打了他,眼里早就噙满了泪,喃喃地说:“因、因为奴婢今日打了褚大爷。”
“你为什么要打他?”安锦如又问。
“因为他要来扯姑娘的衣袖……”襄荷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猛地一亮。
安锦如见状勾起唇角,吩咐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就狠狠地打!”
襄荷闻言破涕为笑,脆生生地应道:“奴婢记得了!”
杜妈妈从外面一头撞进来,急切地说:“姑娘……”看到襄荷跪在地上,顿时收了声。
襄荷麻利地起来退了出去,还顺手给关好了房门。
杜妈妈上前,凑到安锦如边上耳语几句,然后把帕子掏出来给安锦如过目。
安锦如想接过去细看,被杜妈妈一把拦住道:“姑娘快别碰这东西,说不准是什么病呢!”
“这倒也是。”安锦如点头,让杜妈妈找了个匣子,把帕子丢进去盖好,“妈妈,这匣子你先妥当的收着,我有用。”
杜妈妈点头应诺,入内把东西妥善收了。
安锦如手指轻叩桌面,心下盘算,褚家如今只有褚老太爷一个人撑着上下,他若是一病不起,褚家即刻便会如将倾之厦。
如今见他痰中带血,想必是抱病在身,退婚之事,说不定就要着落在这上头了。
想到这里,她吩咐道:“妈妈,你出去雇几个人,就说自己东家是个大夫,听说褚老太爷如今沉疴难愈,想趁机扬一扬名,但又怕出了纰漏,便先雇人前去哨探,出入褚家的大夫都要盯紧,若是能打探来有关病情的可靠消息,每条消息换一两银子。”
“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办。”杜妈妈应诺着。
安锦如又叮嘱道:“这件事办起来千万小心,莫要让人知道了真实身份。”
“老奴那儿子刚回来,他年轻脑子也活泛,交代给他办最稳妥不过了。”杜妈妈说起儿子,顿时一脸自豪的神色。
“那就辛苦奶哥哥了,等事情办好了我再谢他。”
“也是我糊涂了,今个儿是八月十五,竟都没给妈妈一日的假。”安锦如突然想起这事,轻拍桌面道,“妈妈等会儿出去就别急着回来了,在家过了节,明个儿一早回来也使得。”
“老奴年年中秋都是跟着姑娘过,姑娘今年这是嫌弃了不成?”杜妈妈笑着打趣说。
安锦如知道她是怜惜自己自幼没了娘,所以但凡过年过节,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心下感动,也就没再强求。
“那也好,妈妈就回家用个午饭再回来吧。”安锦如拿了十两银子给杜妈妈,“这些钱您拿着,给奶哥哥雇人和打探消息用,今个儿晌午的饭也从这里出,算是我孝敬妈妈的。”
杜妈妈傍晚时分回来,见安锦如正在梳洗更衣,准备去参加家宴,见她的目光投过来,忙递了个一切顺利的眼色过去。
习秋正在给安锦如梳头,只将小半青丝挽起固定在脑后,剩下的长发只用丝带束起,两颊边散落几缕发丝,显得俏皮又不失婉秀。
安锦如换上另一套新衣,水蓝色的高腰瘦长裙,茜红窄袖短襦,手臂上挽着轻薄的绛晕帔帛。
杜妈妈举着铜镜发怔,半晌道:“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猛地一看,颇有些太太当年的影子。”
“是么?”安锦如看着镜中模糊的倒影,,“母亲当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我虽未得见过,可想来一定还差得远呢!”
晚上,各路拜访的人都离开,安府关起门来自家摆宴庆贺中秋。
家宴布置在后花园的敞轩内,轩前摆着金桂,又挂了帘幔挡风。
敞轩中间摆着一架落地绣屏,隔开东西两边,两边各摆着红木大圆桌和鼓凳。
安锦如到得较早,徐氏等人都还没到,却意外地看见安佑德在敞轩内吩咐:“老太爷吩咐了,把屏风撤掉……”
“父亲。”安锦如上前见礼。
安佑德顺势抬头,看见安锦如的样子,顿时怔住。
“老爷,这屏风是挪走还是摆在一旁?”一个没眼色的仆妇上前问。
“挪走挪走!”安佑德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安锦如,沉声道,“你如今,越发有你生母当年的样子了。”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