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袁幼箐静静地倚在水池中,贪看着那睡莲盛放的奢华美景。
不远处,一个三十左右朴素打扮的妇人快步疾走而来,等靠近的时候,却是又缓下了步伐,平顺了气息之后,才打算开口说话。
“王妃,王爷说——”犹豫了一下,嬷嬷不忍心将王爷的原话全部说完。
袁幼箐抬起头来,清丽的小脸上,笑容也是凄婉的,“嬷嬷,事到如今,还需要对我隐瞒什么吗?”
一咬牙,嬷嬷终究是吐出了那句伤人的话语:“王爷说,叫你好自为之,切莫多管闲事!”
脸上笑容一僵,袁幼箐甚至是感觉不到心痛了。
是啊,当初是她帮着他去将寡姐接到王府中来的,再去管他们之间的情谊,岂不是叫做多管闲事?
整个仲王府就是他季仲轩的天下,被他嫌弃,哪怕她是发妻,也只能落得空守在后院的田地了。
名为清修,实际上,他等于是已经将她给圈禁起来,根本就无法走出这院子一步。
今天还难得的是她的生日,她心情好想要邀请夫君一起共用晚膳,却遭人如此的斥责。
站在后花园的水池边,袁幼箐望着池中美丽绽放的睡莲,曾经是她最喜欢的景致,如今却是觉得无比的讽刺了。
曾经,是他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的,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光头皇子,为了大婚皇上才特意封了仲王爷,有了这座王府。
五皇子为了表示对她的喜爱,特意在府里修建了这座水池,里面种满了各种姿态美丽的睡莲。
哪怕曾有人进言,五皇子的八字与水相冲不宜在府中如此的大动干戈,那人却只是说:
“清儿,只要是你喜欢的一切,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得到的。”
想来,是她理解错了吧?
二姐的名字中不是也有一个清字吗?其实一开始,他示好的,就是二姐?
袁幼箐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前几日看到的,寡姐娇小纤弱的身子,依偎在她丈夫怀里甜蜜微笑的情景。
当时,她觉得不妥,隐晦的提了一句:“瓜田李下,希望殿下注意点影响。”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五皇子殿下也不希望功亏一篑吧?
圣上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如果被他知晓,就算有可卿郡主在中间周旋,情况对他们也是不利的。
当时,季仲轩脸色极为难看,虽然表面上看,他的行为收敛了一点,至少不会再在明面上跟寡姐出双入对。
自那以后,他却再也不愿意见到她了,想到这里,袁幼箐腹部隐隐作痛。
“孩子,你是不是也等不及,想要快点出来了?”轻轻抚摸着腹部,袁幼箐温柔的说着。
她也很期待这个孩子快点出世,有了嫡长子的身份作为保障,还有皇上的信任、父亲大人的疼爱,无论夫君和寡姐怎么蹦跶,她仲王妃的地位还是可以稳如泰山的!
“嬷嬷,你且下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小姐——”本来,本来还想劝慰一下,嬷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也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池中的睡莲依旧是静静的绽放着,饱满而不娇嫩,热烈而不张扬,偶尔清风拂过,那淡淡的清香漂浮在整个院子当中。
袁幼箐深深地吸了一口莲香,抚着肚子在池畔的围栏边安静地坐了下来,可是她心里思绪万千,如同惊涛骇浪一样的翻滚着。
“刺客,有刺客!”
“快来人啊,有刺客——”
“有刺客,快抓刺客——”
突然地,一阵阵叫嚷打斗声从前院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工夫,那些声音伴随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也是越发的接近后院了。
“来人,给我抓刺客,抓住的重重有赏!”
是一个男人清冽冷凝的声音,紧跟着,那人又接着说道:“保护好清小姐的安危!”
清小姐?
本来一直置身事外的袁幼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居然抬脚就往人声鼎沸处走去。
刚进前院,就看到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握着利器,正在同府里的侍卫打斗,而袁月清正被季仲轩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
看着他对她疼惜爱护的模样,袁幼箐只觉得是心如刀绞。
府里其它正在巡逻的侍卫听到打斗声也逐渐赶了过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但是那十几个人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府里的侍卫难以与其凶狠残酷相媲美。
一时间,双方缠斗起来,难分高下。
季仲轩一手护卫好怀里的佳人,抬头正准备察看场中格斗的形势时,却看到了躲在一旁的袁幼箐,俊颜上写着不悦,薄唇里冰冷的吐出几个字:“你怎么出来了?”
因为刚才的一路小跑,袁幼箐的身体略微感觉到不适,她抚着肚子不停地喘气,才稳住身形,却听见了夫君阴翳冰冷的质问声。
心中疼痛感愈甚,嘴里却只是说道:“妾身,妾身听到这打斗声,感觉到害怕,就——”
不等她说完,季仲轩却只是不屑的冷斥:“不好好的呆在你的院子里,跑出来送死吗?”
然后,却是专注于场中的打斗,根本就好像没看到那个人一般。
即便,她的肚子已经浑圆凸起十分明显了。
季仲轩一直都是很有野心的,训练出来的手下自然也都是高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些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大半,剩下几个只不过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黑衣人一剑刺中了面前的侍卫,在他倒下之后,冲出这个突破口,提着剑就朝着季仲轩他们刺了过来。
眼见形势不妙,季仲轩推开怀中的佳人,自己却是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可那人对着季仲轩却只是虚晃了一剑。
见他果然上钩之后,将手中长剑朝着另外一边狠狠地抛出去。
而对准的方向,竟然是袁月清!
眼睁睁的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朝着自己扑面而来,袁月清凄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恐,她似乎被吓傻了一般,只是定定的站在远处,忘记了要躲避。
“清儿——”季仲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眼看那长剑飞速的对着袁月清的胸口处飞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悲愤异常。
清儿绝对不能出事,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救命之恩尚未报答,他如何能让她在他的府中丧命?
没有多加思考的,季仲轩马上抓起离他身边最近的一个人,运用内力将他丢至袁月清身前,想帮她挡过那致命的一击!
“呲……”当利刃划破皮肤的时候,袁幼箐还能清楚的听见“噗噗”声,那是她的血液从身体里面流出来的声音。
终于知道了,原来真的,那声“清儿”,呼唤的,不是她!
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感觉身子腾空飞起,再度稳定下来,瞪大了双眼,她低头去看,却只见一把长剑明晃晃的刺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淌着,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腹部的疼痛感却在加剧!
季仲轩皱眉望了袁幼箐一眼,只有一眼,之后却是快步走到袁月清身边,拉起她的玉手小心的四处查看着,“清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袁月清的脸色十分苍白,艳丽的华服上溅上了些许的血迹,季仲轩在仔细查看之后确认,那些不是她的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察觉到了男人的焦急和担忧,袁月清朝着季仲轩微微一笑,只是那抹笑容却是很牵强,她的心里还是心有余悸非常害怕的。
饶是如此,却依旧娇羞着小脸低垂臻首温婉贤惠的说道:“我没事,王爷,你不用担心。”
离开季仲轩强壮结实的身体,勉强的站了起来。
然后却是,踉跄着跑至袁月清面前,小脸上已是挂满了泪水:“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还怀着孩子啊,干嘛要帮我挡剑?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一泡热泪又从她美丽的脸颊上滑落。
袁幼箐怔怔的望着她,好似第一次认识一般,好半天才勉力挤出一句话来:“我没事!”
真的是没事,早就心死了,只剩下这副臭皮囊。
现在,她的生命,还有她的孩子,是不是,也都将失去了?
明明下场是这么的凄凉,袁幼箐却很想笑,这腹中怀的,可是他的孩子、他的至亲骨血,他就这么恨她,连可怜无辜的孩子都不能容忍?
袁幼箐痛苦的蹙起双眉,感觉到自己腹部一阵阵尖锐难忍地疼痛,逐渐地蔓延至全身,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身体里面流失。
“你感觉怎么样?”
平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袁幼箐抬眼一看,对上的季仲轩清冷的双眸。
“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迎娶我的二姐做你的正妃,现在,我终于要死了,你高兴了吧?”拼着最后的力气,袁幼箐大声的对自己曾经最爱的男子嘶喊着。
只是,一名**,可以做你的王妃以后甚至有可能是一国之后吗?这些恶意的话语,善良的袁家三小姐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袁月清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守寡已近一年,颜色姿态倒是比她这个身怀六甲的正牌王妃还要鲜亮。
袁幼箐觉得自己好傻,过去的那几年,她小心翼翼的呵护、努力的想要赚取仲王妃的好名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仲轩不再说话,却是他身边的佳人,身体如同风中落叶一般剧烈的颤抖着,她不断地摇头,一脸的惶恐不安,“不,妹妹,不是这样的,你,你误会了。”
偏偏,还带着一脸的泪水,这样的美人儿,该是多么引发男人心底的保护欲和怜香惜玉之情啊。
“本来我还在犹豫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是不用再犹豫不决自相矛盾了。”根本就没有听见美人儿的话一样,袁幼箐自言自语着。
“袁幼箐,你别这么说,我马上就给你请太医。”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一心只想着救人,没想到……
请太医?袁幼箐狂笑着,摇晃着身体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同时,她的嘴里狂涌出一大口鲜红的液体。
虽然两个人已经隔开了好几步的距离,季仲轩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眸底变幻的光影,怀疑、痛楚、绝望各种情绪在她眼中闪过,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一片哀凉似水了。
季仲轩心中居然升起一股疼痛感,不该是这样的,几乎是逃避似的,在吩咐人去请太医之后,他不再看面前的那个人,转而一心关注着自己身边的佳人。
于是袁幼箐所看到的,就只是丈夫一心牵挂怀中佳人的模样,他小心怜爱的呵问袁月清有无大碍,根本就不理会旁人的死活。
终于,袁幼箐往日的爱意全无,胸中翻涌而来的却只剩下浓浓的恨意了!
是他,为了救他的清儿,拉着她的身体为袁月清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她是他的妻,她腹中怀有他的骨肉啊,还有月余,孩子就会出世,他会甜甜的对着他们笑。
凭什么,她和孩子,却要为他的女人挡剑,他们为什么要做他爱情的牺牲品?
不爱她,当初,他又为什么要娶她呢?
袁幼箐心中充满了浓烈的恨意,终于,对着苍天喊出了她年轻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苍天有眼,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要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