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家大宅,一大清早,步微暖便步履匆匆赶到逸南苑。
因为蔚锦岚收到北辰皇帝的传召命他即刻回国,所以步驰便把北辰的生意交到步熙洋手里,让她和蔚锦岚一起先一步赶回去,两人行李已经连夜收拾妥当准备即刻启程,步微暖一觉醒来接到消息,便来找步思南一起送行。
谁料刚一进逸南苑便觉得莫名冷清,看着步思南房间紧掩的门,步微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推开门以后床铺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步思南不见踪影,连柔黄都不知所踪。
院子里的下人听闻二小姐不见了以后一个个都是一副茫然困惑的表情,甚至连蔻丹都被蒙在鼓里,显然完全不知道步思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逸南苑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佣人,步思南和柔黄两个大活人一起离开,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惊动,功力之浑厚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高手。
就算这个步思南是凌南穿越而来,拥有凌南的拳脚功夫,但凌南再厉害,也无非就是个跆拳道黑带的等级。而飞檐走壁这种需要完全依凭内力轻功的能本事,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步微暖坐在房间的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秀眉微蹙:步家这个二小姐,难道真的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么?还是说,步思南一直以来都在演戏?
想到后一种可能,步微暖突然没来由的心脏猛“悾”了一声。
这边正兀自出神的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步微暖一抬头,正好看到蔻丹匆匆忙忙跑进来,一脸失措的说道:“五小姐,林公子,林公子来了!”
步微暖本就皱着的双眉这一下拧的更彻底,浑身低气压尽数释放,沉声问道:“林雪倾?这么一大清早的他来做什么?”
蔻丹被吓了一跳,明显不明白步微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厉,她顿了几秒,然后吸了吸鼻子语速极快的回答到:“说是来找二小姐下棋的...可思南她不在,怎么办啊,若是被林公子撞破,到时候她回来可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下棋?”步微暖颇为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看了眼步思南空空如也的床铺,略一思忖,对蔻丹说道:“你过去躺在小南床上。”
“啊?”蔻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动作快点,再迟就来不及了。”步微暖催促间已经隐约听到了林雪倾的声音,“躺好,把幔帐松开,你只管躺着,一句话也不要说,知道了吗?”
“...好。”蔻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听话的躺到了床上去。
步微暖刚刚替她落下幔帐,林雪倾微凉若水的声音便在门外儒雅的传来:“久闻二小姐的棋艺西淩王都无人能及,不知道雪倾是否有幸能与小姐对弈一局?”
或许是她太敏感,步微暖竟然觉得林雪倾这句话里隐约有种急迫的意味,与以往的波澜不惊微有出入。她蹙眉间双手不经意的用了力,旋即明显感觉到手下被子里的蔻丹浑身一僵,步微暖才回过神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身子,然后抿唇起身迎了出去:“林公子,早。”
林雪倾看到来人不是步思南而是步微暖,淡色的眸中瞬间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色彩,揖了一礼,疏离的微笑道:“不知道五小姐也在,雪倾失礼了。”
“林公子不必多礼。”步微暖施施然走了出来,“公子这么早来找我二姐,可是有要紧的事?”
林雪倾笑容弧度未变,语气却细不可察的淡凉了半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是想和二小姐切磋棋艺,二是昨日沛松多有得罪,雪倾代他过来赔罪。”
步微暖盯着林雪倾淡笑的双眸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在那双浅色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假意,而林雪倾也只是轻轻的微笑,任凭步微暖盯着,一副坦荡的模样,倒让步微暖先一步退让了。
她讪讪的收回了目光,道:“不巧得很,二姐昨夜染了风寒,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别说和公子下棋。”步微暖说着侧了侧身子,林雪倾看到房间里的床上果然躺的有人,但隔着鹅黄色的幔帐看不清脸,他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步微暖见状接着说,“林公子的歉意微暖会代为转达的,二姐不是个锱铢必较不明就理的人,公子大可不必担心。”
林雪倾沉默片刻,突然朝着步微暖朗然一笑道:“五小姐可愿与在下下一盘棋?”
步微暖困惑的看了他一眼,无从推辞,便点点头道:“微暖棋艺不精,林公子不要笑话。”
林雪倾淡淡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步微暖随之落座于凉亭之中,对弈起来。
林雪倾相貌俊好,加之本身就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端坐对面,让步微暖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一直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淡然笑意,一丁点的危险感都没有放出,渐渐的,蛊惑的步微暖不由得感觉林雪倾帮着大夫人或许是迫于无奈并非本意,而他今天也真的是来道歉的。
起初,两人都沉默不语,专心致志的下棋。
得益于前世的秦老爷子喜欢围棋,总喜欢找自己的孙女对弈,步微暖也算是有些积淀,虽不如步思南那般精通,但在林雪倾有意无意的相让下,倒也和他旗鼓相当。
“不知五小姐心中,可否有十分珍视的人?”林雪倾说话时突然一改之前的谦让友好,落下一子,堵住步微暖的去路,声音淡淡凉凉,如同滑过冰层上的泉水,沁凉涤荡,眉眼却因为不知道想起了谁而弯起了温暖的弧度,修长微白的手指留恋的在刚落的白子上抚了抚,而后微微抬头,看向步微暖的眼睛。
步微暖一愣,对上那双泛白的眸时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对如墨般却又微微泛红的邪魅的瞳。顿了两秒钟,她边寻了个新的突破口落下黑子,边轻柔笑道:“自然是有。”
如期的将步微暖引入了先前布下的陷阱之中,林雪倾眼中掠过一丝精芒,抬手,落子,毫不犹豫的将步微暖的黑子尽数吃掉,一颗颗的捻起扔进自己的盖子里,同时说道:“那五小姐是否有过为了珍视之人不得不做些本不愿做的事情之时?”
步微暖突然间就失去了半壁江山,一时间手脚大乱,紧张兮兮的盯着棋盘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怎么咀嚼林雪倾的话便点了点头。
“那么,若是珍视之人被他人所害,五小姐会怎么做?”林雪倾边不甚在意的淡淡说着,边精准狠厉的落子,再一次将步微暖苦心经营的棋子堵死。
步微暖捏着黑子踟蹰不决,边盯着棋盘边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百倍讨回。”
“英雄所见略同,雪倾也觉得该如此做。”林雪倾如是说着,声音似乎有一丝波动,然而步微暖此刻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棋局上,绞尽脑汁想要搬回败局,并未觉察到林雪倾这小小的失态之处。
后者很快的调整好情绪,看着棋盘上步微暖毫无意义的拆东补西,并未做出反应,而是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白子,如同一只静待角落看着网上猎物的蜘蛛,刻意的拖着时间欣赏着猎物抵死挣扎,半晌才落下决定输赢的一子。
如预料中一样的看到了步微暖脸上毫不遮掩的懊悔,不动声色的讥诮一笑:“所谓珍视,自然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和最好的自己都捧到那人面前,将自己与其相系相契,其生则生,其死则死。为了那人,雪倾愿做任何事情,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步微暖兵败如山倒,懊恼万分的瘪着嘴捏着手里的棋子,好半天林雪倾方才那一大段话才响入了她迟钝的脑中。
她眨着眼睛艰难的消化着林雪倾那一段话,后者则以一副事不关己的笑意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淡漠的气息,好像下一秒就会化成空气消失一般。
半晌,步微暖才脑补出来一张脸,随后腐女属性开启,暂时抛开两方之间的纠纷,一脸揶揄的笑问道:“林公子珍视之人,莫非是沛松公子?”
林雪倾却不接话,只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说道:“昨日在下的鲁莽,确实是因为所珍视的那人,得罪之处还请五小姐原谅。二小姐那边,还望五小姐能替雪倾美言几句。”
“林公子不必在意,二姐她...不会计较的...”步微暖说着话很没底气的眼角抽了抽,谁不知道步思南是个有仇必报的主,说不定昨天林雪倾站出来替步忆情解围的第一时间,步思南就已经在脑海中为他勾勒出不下一百种死法了。
林雪倾淡笑起身,泛白的双眸看着步微暖,却像是没有焦点一般的微茫,看的步微暖莫名其妙的心中一空:“雪倾谢过五小姐,这一局棋,下的很尽兴。”
步微暖立刻起身还礼,不知为何,方才还很平缓甚至相当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压抑。
她咬了咬唇,看着林雪倾淡漠转身的侧影:那人仍旧是俊秀挺拔衣衫决然,眼神清漠姿态微冷,笑意淡然步伐儒雅,但步微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尤其是他方才俯首倾身说出“这一局棋,下的很尽兴”的时候,泛白的双瞳里一晃而过的阴冷,让步微暖不寒而栗。
还不等她回过神,原本已经离开的林雪倾却突然转身,明明是勾起了嘴角在笑,唇线的弧度却异常冷厉,刀锋一样的割的步微暖眼角生疼。
目光相汇的那刻,林雪倾说了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人是这世上雪倾唯一在意的人,若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额...”步微暖一阵莫名,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话,所幸林雪倾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想要倾诉而已,并不期待步微暖的回答,语毕,便礼貌的低头致礼,接着风雅的淡漠离开。
步微暖被那个笑容笑的心里发毛,等到林雪倾走远之后,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摸着怀里雪狐猫的长毛,秀眉紧蹙的自言自语:“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这林雪倾看起来怪怪的,这么一大早的,从客苑饶了那么大一圈跑来逸南苑,就只为了跟二姐下一盘棋?唯一珍视之人...是不是和二姐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