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战斗之中,切莫轻敌。”
话音落,风若的那一击便踢上了步微暖挥出的剑背,碰上的那一刻她立马就后悔了。
风若看似如同蝴蝶般轻起的腿,落下时却如同重锤,长剑受力不支,砰的一下退回去撞在步微暖的前身,她被自己的五成力和着风若的那一脚震的连连后退,毫不做假的撞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前胸后背对称着疼。
“死风若,你是真想杀了我啊!”步微暖怒了,瞬间杀气毕现,挥剑便迎了上去。
“那是当然,战斗之中敌人岂会留你性命?”风若敛起笑意,语气也难得的严肃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师承何人,但你的内里和剑法确实都好的让我吃惊,只不过你的招式里没有杀意。没有杀意的剑招是杀不了人的,而战斗中,若你杀不了人,就会被人杀。就像上次一样,你仁慈,便是将自己推进险境。”
“就你废话多!”风若说话间,步微暖的长剑已经刺向他的眉心。
“姿势很僵硬,而且漏洞百出,不过值得庆贺的是杀气很足。”风若轻描淡写的左右晃着身子躲开,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邪懒,“看来我的五儿被激怒了啊,怎么办,不然我让你个一招半式的,你消消气?”
“混蛋风若!谁要你让!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刺个对穿!”步微暖被撞的前胸疼后背疼脑袋也疼,听完风若的话骄傲的自尊心也疼了。
“哎呀呀,这可是盛宴前的出血大放送啊,五儿就这么果断的拒绝了,帅气!”风若调侃的语气中颇有遗憾,然后语调一变,也不再一味闪躲,而是迎着步微暖的剑风而来,瞬间一反被压制的姿态而为主动,仿佛看透了她挥剑的轨迹,在剑没落下之前便将其封杀,逼的步微暖节节败退,“简而言之,战斗中要注意的有三条。”
估算出她下一次落剑的轨迹,风若轻盈一闪,如一朵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灵巧擦着步微暖的剑锋而过,并同时挥出自己手中的剑:“第一,观察,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洞悉对手的一切招式,并想好破解之法,同时找到躲避之径。”
步微暖一击未中,并未躲避,而是糅身直进,俯身堪堪避过迎向面门的长剑,同时自身后抬脚,如展翅的鹰,一招凌空后踢直袭风若天灵盖。
风若低低一笑,声音里满是赞许:“反应超卓,应变灵活,身体柔韧,五儿真乃可塑之才,假以时日必能一鸣惊人!”同时飞身后掠,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步微暖那一脚眼看踢空,风若的声音才传来,“第二,防护,就是不管何时何地,都要让自己远离伤害。”
音落,不等步微暖收脚站稳,正前方突然冲来一股强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杀气,真气奔雷一般的掠来,伴随着风若坚冰一般稳固的声音:“第三,进攻,就是用、力、砍!”
步微暖大惊,那股气势强过自己太多,以至于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感情告诉自己,风若不会真的伤了自己,但这股杀意又实实在在浓郁的让自己似乎已经闻到了腥甜的血气。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一抹象牙白的云影水墨般的在空气里晕染开;看着那袅袅的水雾被风若微微发红,嗜血如利刃般的墨眸划开;看着那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直奔自己右眼而来,华丽丽的...吓傻了...
“临危而不惧,实乃大将之风,五儿果然是女中豪杰。”千钧一发之际,风若果然收了手。不过他显然误会了,以为步微暖此刻的镇静是因为无惧,所以语气中难掩赏识。
剑尖就停在步微暖眼前两厘米左右,她感觉自己此刻若是眨眨眼,睫毛都会被削掉,只得愣愣的瞪着眼睛。
然后风若一脸欣赏的笑着收回了长剑,探过身来拍了拍步微暖的头,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点宠溺:“做的不错,五儿,第一堂课为师很满意,所以这个奖励给你。”说着就把手中的长剑递到步微暖眼前。
寒光一闪,步微暖才回过神来,一想起刚刚近在咫尺的剑尖,立刻蹭蹭蹭的倒退了三步,然后在风若玩味的笑容里细细打量起他手中的那柄剑。
就像是女孩子天生对美的追求,习武之人没有不爱好剑的。
从方才的剑风听来,步微暖就知道这是把绝世利器,此刻对着阳光,那把剑薄的近乎透明,晶莹而细长,宛如千年的玄冰所铸,泛着淡淡的紫光,却极为柔韧,软的可以当成腰带。剑身上细细的纹路如同流淌的血脉,在炽亮的日光下闪烁着招引之光,引人神往。
步微暖看着看着就忘了刚刚那个吓人的风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接下来。长剑极轻,拿在手中如若无物。步微暖试了试十分上手,便问:“有名字吗?”
“昨夜铸成,今早才送来,还没来得及取。如今送了五儿,这名字,还是你来取吧。”看她高兴,风若也笑的开心。
“新生儿?”步微暖惊喜的看着手中的剑,淡紫色的剑身,淡紫色的流苏穗,如同一株嫣然的紫鸢花,又薄的像是蝉翼,于是微微一笑道,“鸢翼。”
步熙洋被蔚锦岚缠着,难得的,步微暖也不见了踪影。于是步思南才能安坐房内看着谷雨送来的资料。
书桌上铺满了纸页,她一张张的看着,脸色一点点的变凝重,最后长叹一口气,默不作声的把厚厚一摞纸烧掉。
李程枫,大理寺卿,于两个月前上书弹劾中书侍郎。
西淩朝堂之中无人不知中书侍郎乃太子死忠党,这一纸弹劾势必牵连到太子殿下。
事关重大,若这状书无法扳倒太子,那么所有看过状纸内容的官员怕是都要受到牵连。于是经手状纸的官员一层层的犹豫,导致其一再的被压下,至今未递到当今圣上面前。
步思南不知道太子是否知晓这件事,但从血衣的密令来看,三皇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一道暗杀命令,无疑是要将太子推进深渊。
状纸如今被压在哪一道,暂无人知,但若血衣既已下令诛杀李程枫,则必然已掌握了状纸的动向,之所以要求她在五日后动手,恐怕是算准了那个时间奏折会刚好呈到皇帝面前,到时候,皇帝要召见,发现李程枫已遇刺身亡,第一个被怀疑的必然是太子,一顶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的帽子扣下来,离废太子另立新储怕是也不远了。
三皇子和太子一向亲和,这在西淩也是无人不晓的,任凭其他皇子如何挑唆使诈,诋毁太子,三皇子都毫不动摇的站在太子身边;同样的,不管别人如何进言离间,明褒暗贬,太子也毫不怀疑的相信三皇子。
于是,久而久之,那些挑唆之人离间之人死的死疯的疯,唯有太子和三皇子,仍旧彼此扶持,在尔虞我诈的皇族倾轧中活的有滋有味。
二人之间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在西淩国上下已是一桩美谈,据说就连那个冷傲的皇帝游擎苍提起这两个儿子,脸上也会露出难得一见的柔情。
然潭水深深,表静而内涌。未能澎湃,只因狂风未起。
离魂阁,乃步思南的母亲尹晴依所组。
母亲说过,她曾是三皇子母妃身边最贴心的丫头,自幼跟随,从尹家到皇宫。
她眼睁睁看着贵妃生下三皇子以后被陷害,被荼毒,被倾轧,最终喋血深宫却无能为力,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主子安好,于是被流放出宫之后便建立了离魂阁,成为三皇子的暗中势力。
母亲过世之后,步思南自然就接过了她的使命,并在其灵位面前发誓,今生今世效忠三皇子,永不背弃。
至于血衣,也是在母亲过世之后出现的,拿着三皇子和母亲的信物,加入离魂阁成为暗主,并以其杀伐果断的作风很快立威驻足,地位甚至超越步思南,成为了三皇子的心腹。
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貌合神离,旁人不知,身为离魂阁阁主的步思南自然不会不晓。
太子有没有对三皇子设防,她不知道;而三皇子表面与太子交好,处处维护,但笑容背后命令离魂阁给太子下了多少个绊子,她却很清楚。
就步思南来看,太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储君,为人处世十分谦和,能文能武,若今后西淩交到他手中,定能兴盛。这本是一国之幸,然而不幸的是,三皇子一样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帝王之后,战术、权术、谋术、心术、政术,样样手到擒来,若不是当年淑贵妃被陷害惨死,留下年幼的三皇子无依无靠,太子之位是谁的,确实有待商榷。
一山不容二虎,能继承帝位的只有一人。
三皇子忍而不发,多年来暗中经营离魂阁,早已将太子身边大大小小的纰漏掌握的一清二楚,小到他手下谋臣的丑闻,大到他推荐的官员巨额受贿的具体数字,事无巨细。暗杀过很多太子心腹动摇其根基,也暗杀过与太子党政见不合的人以引起皇帝怀疑,甚至还威逼利诱了不少太子信重的人倒戈,以放在最后当压轴利器。
可之前杀人,一向干净利落,从未牵连家小,因为三皇子行事一向谨慎,杀一个还好掩饰,杀一群人难免引起恐慌,而这一次的命令却要诛杀李程枫满门。
李程枫乃大理寺卿,若是他满门被诛,必定会引起当今圣上注意,而三皇子明知如此还要下令,解释只有一个:多年的准备和隐忍已经到了极限,这一击,是要石破天惊了!
步思南单手托着腮冥想,摇曳的烛光忽明忽灭,映的她瞳仁昏黄。她想起远在宫中那个自己从未谋面却已宣誓誓死效忠的,隐忍阴晦的三皇子,又想起尹晴依临死前的表情和说过的话,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娘,您的决定,当真的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