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目光阴沉的看着被步微暖三人包围的,惊喜难掩的林想蓉,低声问着身边的人:“倾儿,蓉儿怎么会认识我府里的小姐?”
阴影里的男子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哑:“姑母,蓉儿自出生便一直被养在沙国昭笛,从未踏足过西淩国土,如何认得你府上的小姐?”
大夫人抿唇看着光影里那似乎有着盈盈泪光的笑脸,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最终没有再多问什么,换了话题:“倾儿,和姑母一起去向老夫人祝酒。”
“是。”
男子从阴影之中走出,浅珍珠粉的外袍,领口微开,露出白色的里衬和半抹若隐若现的锁骨,一字型伸向肩甲。肤色微白,唇色微白,面色微白,瞳色微白,连发色也微微泛白,如一朵雪原之上的寒霜花,有些病态的虚弱,却无碍其灼目的光华,沧海遗珠般的醒目。
他脚步轻盈的跟在大夫人身后,不刻意张扬也不故作谦卑,举止得体的在大夫人的指引下斟酒,敬酒,礼数周全。一路言笑晏晏,嘴角那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和弯若新月的双眸,清新而纯透,都让人看了不由的生出想要交好之意。
行至老夫人身前,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晚辈林雪倾,恭祝老夫人寿延万载,洪福齐天。”
步微暖走向林想蓉,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看着步思南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步熙洋一句句轻声说着几人的事。桃仁儿在她肩膀上懒洋洋的趴着,步微暖一直保持着淡笑的表情一动不动,以至于桃仁儿要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挠挠女主子的脸,才能判断她到底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哎,微暖,傻站着干嘛,快过来!”步熙洋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大串的话,抬头喘息间看到了步微暖,连忙招手示意。
林想蓉抬眸对上步微暖笑笑的双眼,刚刚忍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漫了出来。
步微暖连忙迎上去,生怕林想蓉当真在这人来人往的后庭里哭出来:“寿宴这边也用不上我们了,出去找乐子如何?”
“甚好甚好,”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淡黄色的衣裾飘进眼中,风若负手而来,在步微暖身侧站定,“风某刚好与五儿不谋而合,找乐子,可否加上在下一个。”
“只加你一个多无趣,”折扇声音响起,清润的声音传来,风逸浅笑温软,“四弟,怎么看到美人就把为兄忘了呢?”
步思南还没回头,脸先“唰”的一下红了,林想蓉和步熙洋诧异的看着她红红的耳垂,憋着笑转头去看步微暖,后者点点头,做了个“风逸”的口型。
天知道步思南并不是因为喜欢风逸而害羞才会脸红,而是她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想起来船舱里她就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喝水,还各种撒酒疯的窘样子,才会瞬间脸色爆红。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脸,步思南深深的觉得这一次要百口莫辩了。
林想蓉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唇角弯弯,凌徽谙则不动声色的看着林想蓉,目光烁动。
“洋洋,我为你建了一间卡牌室哦,还没有对外营业,你要不要去提前看看?”蔚锦岚不知何时穿越人潮站在了步熙洋身边,眼神迷恋的看着她,“很近的,出了步府左转两个路口就到了。”
“蔚锦岚...”步熙洋刚刚开口,话还没说完,步微暖便狡笑接过去。
“走着走着三姐夫,前边快带路。”
“好嘞~”蔚锦岚笑眯眯的向步微暖投去一个‘多谢’的眼神,往前走的时候经过步熙洋身边还不忘赞美一句,“洋洋,你嗔怪的时候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顶好看。”
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被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楚,林想蓉忍不住掩唇一笑,半透明的薄纱衣袖后面,影影绰绰的红唇微翘,要多勾人有多勾人,凌徽谙立刻觉得惊艳,旋即若有深意的和风逸对视了一眼。
“高端洋气上档次啊!”看着眼前的恢弘建筑,步思南惊叹起来。
步熙洋噗嗤一声笑了,眨眨眼睛道:“低调,低调...”
“是啊是啊,还是洋洋懂我心,多么含蓄的小房间...”蔚锦岚笑眯眯的接过话,在奢华建筑的流离光影中笑的一脸宝光璀璨。
低调个屁啊...步微暖翻了个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站在蔚锦岚所谓“含蓄内敛”的卡牌室外面,步微暖险些没被这个金光闪闪的建筑亮瞎了眼。而后突然想起了烟舞楼里风若那一句“掷千金而换美人一笑”,便不由自主的偷偷瞄了他一眼,后者刚好一脸玩味的看过来,视线相撞,步微暖先一步仓惶躲开。青竹幽香淡淡,步微暖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险些没从嘴里蹦出来:我的妈啊,今天晚上的风若到底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宝,怎么那随随意意的一个小眼神瞟过来就有种销魂的感觉...
步熙洋看着卡牌室的摆设,心中微微感动。蔚锦岚果然把她曾在北辰说过的话一个字不差的记了下来,这布局和她当时的构想一模一样。主子们落座,丫头随从们便站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有外人在,步思南没有办法拉蔻丹一起入座,眼瞅着蔻丹眼神激动却只能站在身后强作镇定的沉默不语,步思南便把错都归结到对面的几个男人身上,一脸凶相的看着四个碍事的男人,摩拳擦掌。
风逸对上那不善的目光仍旧笑的婉转风轻,只是目光中稍有质询,毫不避讳的盯着步思南看。
凌徽谙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步思南不爽的表情,一门心思的扑在研究静默含笑的林想蓉身上,一脸走神的表情。
蔚锦岚毫无疑问狗腿的黏在步熙洋身边,视若无人的一口一声“洋洋”,腻歪的人心肝脾肺肾俱颤,鞍前马后的倒茶斟水。
风若则保持一贯的慵懒漫散,邪魅的眼睛环视一周落在步微暖脸上:“五儿,三V三的话,似乎多了两个人。”
步微暖一笑,挑衅的抬眼看他那胜券在握的大爷模样,心想莫非你风四少爷智商280,本姑娘就在你面前玩了一把你就学会了?然后看了眼围桌而坐的八个人,问向步熙洋:“八人局?军争还是标准?”果不其然,眼角余光看到风若因诧异而微微单挑起的右眉。
步熙洋看了看眼蔚锦岚,想了想说道:“标准吧,我原本想着让大家慢慢熟悉规则,没有画军争版的卡牌。”
摸牌亮身份,风逸竟然是主公,于是步思南捏着自己的身份牌狞坏狞坏的笑了,看向风逸的眼神里清清楚楚的写着“看我今天不把你打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然后风逸轻轻一笑,在他人不注意的角度里对着步思南做了个手势:“请。”
“嚣张!”某南怒了,感觉自己的技术遭到了鄙视。
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打起。刚开始边讲游戏规则边打,进度很慢,可不一会儿,步微暖便发现,对方四人的学习能力强到惊人。短时间内不仅仅记住了自己武将的技能,连带着把场上所有卡牌上的字都记了个清楚。战况陡转直下,几个菜鸟从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后来的反客为主,一个二个都颇有大将之风,运筹帷幄,未雨绸缪,合作技巧更是默契的令人发指,俨然超越了她们几个游戏老手。
“酒杀!二血!”步思南一声暴喝甩出一张牌,直指对面的主公风逸。
风逸淡定的抬眸看了被压制在暴走边缘的步思南,抿唇一笑,抬手将自己的血量压低了一格,而后摇摇头说:“爱卿稳住,这是标准版,没有酒杀。”
“...你怎么知道...”耍诈被拆穿的某南垂头丧气。
“方才五小姐不是解释过规则了么?”风逸答的一脸纯澈。
“...”
大战继续,狼烟四起,两方火拼,血雨腥风。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击声,因为实在很轻,所以玩的兴高采烈的一众人几乎无人听到,只有步思南摸牌的手突然一顿,不动声色的聚起了神。叩击的节奏规整却奇特,听了片刻,步思南面色一凝,旋即招手叫来蔻丹:“替我玩儿会,我肚子痛...”
然后不由分说的把手牌往蔻丹手里一塞,把人按在她的位置上,捂着肚子一脸不好意思的跑了出去。
“哎...小姐,外面黑...”看着步思南夺路而出冲进黑暗里的身影,蔻丹才反应过来,作势就要起身跟出去。
“奴婢这就跟去。”柔黄欠身告退,转而追了出去。
“战事正烈,蔻丹姑娘,我们可否继续?”风逸说着摇了摇折扇,笑的一脸温和。
“呃...好...”
在座的只有两个人在游戏继续之前抬眸看了眼。步微暖光明正大的看进黑暗里,秀眉微蹙,觉得步思南有点问题;而风若则是不动声色的快速瞟了一眼,在看到黑暗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便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同时淡淡看了风逸一眼。
离卡牌室两个街口的巷道里,步思南面色微冷,已不复方才嬉笑的表情:“谷雨,何事?”
“阁主,血衣大人传来密令。”谷雨说着递上锦囊。
步思南接过,锦囊上果然有血衣亲自刻下的印记。打开抽出里面的字条:五日后刺杀大理寺卿,李程枫,诛其满门。传令言简意赅,完全的血衣风格。
看完,单手一握,密令便化成一小撮白灰,随风散进了夜色之中。以往的暗杀命令她都不会多问的去执行,可这次不同,目标并非只是一个大理寺卿,而是诛其满门。有何事要如此狠毒,杀一人不够,还要连带上家小?
想了想,步思南吩咐道:“谷雨,给你一夜时间去查大理寺卿李程枫,我要他三个月内的一切行动,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一字不漏事无巨细。”
“是!阁主。”谷雨领令,迅速退下。
暗夜之中,步思南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脚踝处蹭过去的狸猫柔软却微凉的毛发,情不自禁想起那双鹰鹫一般的冰凉眼睛:血衣,你想做什么...
又站了会儿,步思南转身往回,柔黄沉默跟上,只觉得这一刻的阁主,比寒夜更凉,她削薄的肩,纤瘦的臂和柔长的指,承担了太多这个年纪所不该承担的东西。柔黄不敢说话,却又忍不住的想说些什么去捂热她。
犹豫良久,柔黄想,是不是该把风逸少爷派人悄悄送进府里的那个“惊喜”现在告诉她呢?于是她开口:“阁主...”
然而不等她说下去,步思南便突然停下了步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璀璨的夜空,似忧而非忧的叹了句:“霜降,我总觉得,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