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歌170-172
步微暖煎完药,天色已近破晓。
她疲乏的擦了擦额前渗出的汗,将煎好的药兑了水稀释成数份,便让男子分发了下去,这种程度的药剂虽然不能根治,但起码会将疫情拖一拖。
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食物。
既然进了这疫窝,想回城里一定行不通,那便只能往更郊区的山岭里去猎捕,步微暖站在窗边朝更远的地方看了看,心里默默祈祷着这疫源并没有让整座山的动物死绝。
临行前回到厢房里,尹君休仍旧在昏睡。
她小心翼翼的将药一点点的喂给他,然后替他擦了擦嘴角,说道:“抱歉又让你受苦了,我去猎些食物来,这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有些留恋的看了眼尹君休病白的脸色,轻声一叹,为他掖好被子,便起身离开。
她走之后,床上的人立刻睁开了眼,想要起来追上,却无奈身子实在是被毁的太厉害了,根本连坐都坐不起来。
不知为何,他听得步微暖要只身去深山捕猎的时候,心跳的速度猝然变快,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最近真的是太敏感小心了,只要一步不在她身边,就觉得放心不下,明明自己拖着这么一副身子才是她的累赘啊...尹君休自嘲想着,抬头看了看窗外铺落的万丈金辉,无声的闭上眼睛祈祷着,愿步微暖能平安归来。
步微暖再从寺里出来的时候,台阶上的腐尸已经被清理了,她看了眼石阶上残余的血迹,一阵心酸泛起,咬牙加快了脚步。
山岭静寂,万幸仍有活物供她猎取。
步微暖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猎了几只鹿,正在想该如何拖回去,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杀意袭来。
她双眸一凝,未转身便拔出了鸢翼。
利剑出鞘带起的清脆叮响和身后挥来的锋利剑风重叠在一起,揉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来人的剑,威力十足,饶是步微暖用了八成的力去挥砍,仍旧被轻松的打退数步远。
她踉跄着退了又退,才勉强站住了脚,而后抬眸对上来人寒意四射的眼睛,嗔怒质问:“无盐公子,你这是何意?!”
“如圣女所见。”无盐嘶哑的声音在空气里就像是被烧焦的古琴,拨弦时异常刺耳难听。
“邵源派你来的?!”
“与陛下无关。”
“那你为何偷袭本尊?!”
“不想让你再害他!”
“谁?!”
“圣女无需知道。”
无盐艰涩说完这句话,便不打算再与她多说,双足一点便擎剑而出,带着幽幽蓝光的寒剑直戳步微暖心窝。
她一怔,连忙飞身后退。
无盐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她尚未清楚,但仅凭先前那几次突如其来的攻击,凭着那出神入化的隐藏气息的能力,步微暖也能断定此人的修为定在自己之上。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不能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如是想着,步微暖便毅然转身,红电般的逃窜出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既然摆明了打不过,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本以为自己弃战而逃,以沈宁奕清高的性格定然不会再追,可谁料他却一反常态的穷追不放,似与步微暖有深仇大恨一般咬定了今日一定要取她性命。
步微暖蹙眉,不解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眼便骇然看到,方才气息还在自己十米开外的沈宁奕,竟然已经追到了自己身后两步的距离,举剑欲要刺下。
她大惊,连忙将鸢翼往背后一档。
“锵——”的一声,金属相撞在步微暖耳边发出穿透性极强的巨响。
她险险的挡住了沈宁奕戳向自己后心的一剑,却仍旧被他强悍的霸力震的五脏剧痛,如同焚起了一把熊熊怒火,整个腹腔火辣辣的痛起来。
跌跌撞撞的前扑了几步,勉强推开沈宁奕的剑,刚扶着树站稳,喉咙里便滚过一阵腥甜。
“咳咳...”一大口嫣红的血砸落在地面上新生的嫩草上,一颗颗晶莹的悬挂在草尖,在日光下红的妖娆。
沈宁奕一步步慢慢的靠过来,如同一只吃定了猎物的豹子,不急不慢的平举起剑。
剑尖寒光幽幽,一点点的逼近步微暖的左胸,她不动声色的蹙眉与他对视,左手在身后悄悄的卧上了鸢翼,只带用力一划便能打开神凰印。
然而,沈宁奕的剑却在距离她心脏两指不到的距离停了下来,他巨大的斗篷遮着整张脸,步微暖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从他微微有些凌乱的气息里感受得到他的迟疑。
发现这点之后,步微暖也微微松开了手,毕竟没有沈卿澂在,自己擅自打开神凰印的副作用实在是生不如死。
她问:“无盐公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取我性命?”
“哼,”沈宁奕嗤笑一声,“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是圣女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无盐公子此话何意?”
“你我之间还有很多瓜葛,只是圣女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而已。”
步微暖闻言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却也明白今日这件事情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无盐公子既然出手,不达到目的,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出所料,这句话刚刚说完,无盐方才还有些想要收剑的趋势顺便消失,转而呼吸一凛,收手将剑往回收回一半,而后瞄准步微暖的心脏猛地刺了出去。
步微暖早就料到会如此,因此应变超卓的侧身一逼,同时出剑相挡,堪堪将他这霸道的一剑挪开了数分,割着自己左肩削了过去。
随着锋利的剑芒飞溅而出的是一大片狰狞的血雾,步微暖吃痛的低哼了一声,垂眸一看,无盐的长剑已经刺进了自己肩头并且穿透了肩胛骨牢牢的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果然是邵源的心腹,够狠!
步微暖双眸眯起,深吸了口气一咬牙猛地往旁边一冲,硬生生将自己从无盐的剑下拉扯了出来。
锋利的金属割过坚硬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步微暖只觉得整个肩膀都痛得像要麻掉一般毫无知觉。
粗略的点了穴止血,她回头虎视眈眈的看着沈宁奕,知道他虽然不说,但也被自己这狠厉的一挣骇住。
半晌,沈宁奕收剑,用力一甩,将剑上残留的骨渣和肉糜甩掉,而后转过来正对步微暖,缓缓摘掉了头上的帽子。
步微暖在看到那一张脸之后震骇的睁圆了眼睛。
那哪里还是一张人脸?!
纵横密布的伤口一个累叠一个的堆积在脸上,从右眼角直到下颚的那道刀伤愈加的明显,除却这些刀伤剑伤,更有狰狞的烧伤,从额头一直蜿蜒匍匐道脖颈,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他的整张脸都吞噬包裹起来,连带着眼睛和嘴巴都呈现出骇人的形状,根本看不出他之前的相貌,普通人只要看上几眼,就难免会晚上做起噩梦。
步微暖震惊不已的时候,沈宁奕又面无表情的拉起了将自己藏的一丝不漏的袖子,扯开了胸前的衣襟。
步微暖更为震骇的看着他胸口和双臂上触目惊心的烧伤,心惊不已:活生生的烧成这样,该痛成什么样?!
“是不是很可怕?”沈宁奕嘶哑着问道。
步微暖紧紧的抿起唇,不知该作何回答。
“圣女就不想知道,我是为何弄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步微暖仍旧不说话,却是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他。
沈宁勾唇笑了笑,笑容浮现在那张狰狞的脸上却让步微暖觉得连呼吸都艰涩了起来,他说:“若我说,是为了救你,你信吗?”
“什么时候?!”步微暖脱口问出。
“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总以为我们为你们卖命都是理所应当的。”
步微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仍旧对眼前这张算不上脸的脸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她略带抱歉的说:“我似乎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如果你也在那段记忆里的话,我很抱歉。”
沈宁奕又嗤笑一声:“圣女可记得十八年前神宫遭变,将你和花现圣女救走的那人?”
步微暖脑中立刻浮现慕容修的脸,再看向眼前根本看不出也听不出年龄的沈宁奕,她惊骇不已:“你是修伯伯?!”
沈宁奕的眼神晃了晃,片刻后冷声道:“什么修伯伯,我不认识。”
步微暖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却随后又凝起了眉:“那你是...”
“我都这样提示了,圣女果然还是想不起来,”沈宁奕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诡异起来,“当时抱走你和花现的,有我一个。”
步微暖这才想起来那两个紫衣少年,再看向沈宁奕的时候明显的带着惊诧:“是你?!”
“圣女终于想起来了?”
“你怎么会...”
“神宫那一场火,烧的可真是惊天动地啊!”
“可你明明出来了啊,为什么又要回去?”
“出来?出来却弄丢了圣女,还不如回去为前圣女殉葬!”
步微暖的表情变了变,她肩上的剑伤已经失了太多的血,以至于现在和无盐说着话,神智都有些不清楚:“是圣女...挽晴圣女让你这么回去的吗...”
沈宁奕却不回答,而是再次举起了剑:“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为何要杀你。”
步微暖看着那渐渐逼近的剑,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难道今天注定了要死在这里吗...
“住手!”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