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的极好。
步微暖也不知道沈卿澂给自己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只觉得清早醒来时神清气爽,昨夜的疲倦和伤痛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像是新生般的舒展。
她躺在床上等了会儿,发现小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掐着点儿腻歪过来缠着自己说东道西,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今天的打算本就不能多带个人,她不出现,倒也省得自己多费口舌编理由打发她。
如是想着,她便径自起身梳洗出了门,然而刚刚走出院子,便看到了等在门前的沈卿澂。
他着一身清浅的紫衣,在初晨的阳光下流彩闪熠,脸上的笑如同积雪初融的山巅上沁出的那一缕清泉,沐浴着暖黄色的光,柔柔的淌过心弦,轻拨脆响。
沈卿澂听到声音,加深了笑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马儿发出低低的咻喘声,一左一右的跟了上来。
步微暖会心的笑了:“沈大哥,早啊。”
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这些默契不用道明,彼此早已心领神会。
“烟儿,早。”沈卿澂笑着将明月的缰绳递给她,“昨夜已经替你照料过了,明月现在状态很好。”
“那走吧?”步微暖说着便要翻身上马。
“等等,”沈卿澂温柔的拉住她,稍稍用力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便覆上了她的额。
“唔...”
“还有些低烧,”沈卿澂试了试她的体温,又递过来一个碧白色的半透明瓶子,“把这个喝了吧。”
步微暖笑眯眯的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吧唧着嘴带着调皮的笑容问道:“沈大哥,你总给我喝这个甜甜的东西到底是谁么?”
沈卿澂一愣,旋即又笑开:“暖雪露。”
暖雪露?为什么听起来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步微暖歪着头看他,总觉得今天的沈卿澂有些不一样,那原本就俊逸风朗的脸在今晨的初阳下似乎更加灼眼,却白的几乎透明。
正要上马的沈卿澂似乎是感觉到了她专注的视线,回身来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呃...”步微暖顿了顿,问道,“沈大哥,你生病了吗?”
沈卿澂又是一愣,然而片刻后便抬手在步微暖眉心轻轻一弹,声音淡缓如同幽涧淌泉:“没有,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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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沈卿澂先前探得的消息,两人不费什么功夫便来到了行宫所在的深岭。
这一次,寸步不离沈卿澂的冰涟也没有跟来,步微暖无意问起,沈卿澂却只是简单说了句“有别的事情需要她处理”便没有再做过多解释。
步微暖直觉沈卿澂有事瞒着自己,不过她撇撇嘴也不在意:瞒着就瞒着呗,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马儿进入山岭之后,两人的速度便慢了很多,这一带先前显然未曾有人涉足过,山路崎岖不说,植被繁茂的几乎要将人都淹没了。
步微暖一边走一边挥剑斩着面前挡路的荆棘,小腿以下的部位时不时的被繁茂的杂草刮疼一下,她一脸的不开心的嘟哝道:“蔚锦沛这个渣渣,盖个房子盖得这么偏僻,他是要住进来喂狼吗?!”
沈卿澂在旁边听得忍不住轻笑出声,步微暖瘪着嘴回头瞪了他一眼,瞪完之后回味过来他根本看不见,于是气呼呼的转回去更加郁闷的砍了起来。
身后的沈卿澂却不动声色的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挂在马腹上,策马走到了步微暖前面。
片刻之后,那些原本纠结缠蔓的杂草树根全部都像得到了指令般的向两侧挪移,让出了一条不算宽,却足够一人一马同行的路来。
方才还一脸怨念的步微暖顿时惊喜的脸上都开了花:“沈大哥!你好神!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卿澂听声音也猜得出来她此刻兴奋的表情,不由回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习惯性的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后指着马腹挂着的小瓶子:“一点驱赶它们的药水而已。”
“哇,好神奇,给我一点嘛!”步微暖晃了晃头,在沈卿澂的掌心蹭着撒娇讨要。
后者笑容拉长,摇摇头扬起语气说:“不给你。”
步微暖瞬间嘴角一耷拉,猫儿般的咕噜了两声:“为什么嘛...”
“因为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这种危险的路了。”
听到这个回答,步微暖有一瞬间的错愕,她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漏洒下来,斑驳的落在他的肩上,脸上,投在他微紫的眸中,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明亮的像是两团温暖的火,嘴角笑意安稳,那股让人静谧安心的力量一分钟都没有消失过。
这么完美的男子,为什么会毫无所求的陪在自己身边呢?步微暖禁不住无声问着自己,同时又觉得自己与沈卿澂,似乎在昭笛水边相遇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她正兀自出神,前面的沈卿澂便已经停了下来:“到了。”
来不及停下,她咚的一声撞上了沈卿澂的后背,而后龇牙咧嘴的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前看去,顿时惊的长大了嘴巴。
那盘桓在层林间金碧辉煌的宫殿,哪里是一座行宫?先前沈卿澂说它规模堪比北辰皇宫的时候,步微暖在心里描绘了一个模型,可眼前这建筑何止是“堪比”?!分明是数个皇宫集合起来都比不上的小型城池!
被浓郁枝叶遮掩的明黄色从这个山头一直绵延到下两个山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入眼一片耀眼的璀璨。
饶是见多识广的步微暖也不禁拜倒在这巨龙般的长宫脚下,她双唇无声的张了张,半晌,感叹出了一句话:“这蔚锦沛,当真是在作死啊...”
“很大吗?”身旁的沈卿澂突然出声问道。
“恩...”步微暖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建筑,想了想比喻道,“你见过南洛的神宫吗?起码五个神宫,才能勉强赶上这座宫城。”
话音落,却觉得不妥:自己怎么会拿南洛神宫来打比方,神宫戒备森严,非神族和祭司不得入内,沈卿澂又怎么会见过。
不过沈卿澂听完她的回答倒也没有再问,而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又靠近一些之后,马儿便再走不动了,下马步行,刚一走近,便听到了阵阵狂戾的鞭风和不堪入耳的痛骂,步微暖双眉一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刚一踏进宫门,前方便突然飞来了一大滩碎石,步微暖走的仓促来不及躲避,只能惊愕的看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铺天盖地砸来。
“当心!”身后的沈卿澂突然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同时转身挡在她身前。
咚咚咚——
硬邦邦的石头砸在肉体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沈卿澂在步微暖耳边同时吃痛闷哼出声,她一惊,立刻翻转两人的位置扶住他,忧声问道:“沈大哥,怎么样?!”
沈卿澂笑着摇了摇头,本想说一句“我没事”,不料一开口却溢出一缕鲜血,惊的步微暖眼睛都红了起来。
“沈大哥!”
“别慌...”沈卿澂笑着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怀里有药,紫色的那一瓶...”
“恩!”步微暖连忙伸手一阵摸索。
然而,她才刚刚摸到药瓶,还没来得及打开喂给沈卿澂,却猛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危险感当头砸来。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抽剑相击,同时收紧手臂将沈卿澂牢牢箍住,脚尖点地疾速往后退去。
“铛——”的一声,也不知鸢翼砍上了什么兵器,撞出的声响激的步微暖浑身一颤,稳住身子之后,不等她抬头看清偷袭者是何人,怀里的沈卿澂便重重的咳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瞬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沈卿澂唇边的鲜血就像是子夜开的如荼的昙花,每一次咳,前襟就绽开一大团妖娆的血花来。
“沈大哥!”步微暖惊慌不已,再次伸手去拿他怀里的药瓶,却不料探了个空。
她大惊,来来回回找了三遍:“药呢?!”
此时,一个傲慢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鼻音里带着浓重的鄙夷,问她:“找这个?”
步微暖闻声抬起了头,她并没有看到对方是谁,只是惊喜的看到了拎在那只手上来回摇晃着的紫色药瓶。
“恩,谢谢!”她难得的,诚心的道了声谢,伸手去拿,却不料那只手突然快速的收走,同时往后一翻,将药瓶远远的扔了出去。
步微暖震惊万分的看着那药瓶在阳光下划出一条突兀的弧线,然后哐当一声摔下去碎成渣片,看着一瓶细小的药丸骨碌碌的滚散一地,重重的呆住了。
左手不知何时被碎石割破,早已血流如注,她似是毫不自知的将手摁在地面上,眉心迸射的红光越来越亮,墨发将发带弹开,被自下而上涌起的罡气冲撞的凌虐飞舞,身体一点点的被眉心涌出的红光包裹起来,且光线越来越浓,最终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愤怒的狂烧了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目眦欲裂的瞪向来人,啪的一声重重将左手拍下,喝道:“莲心圣印,开!”
倏然一声“锵——”鸣自天极落下,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涌而来,赤雷一道道如箭砸下。
嘶鸣的山风里若隐若现一只硕大的赤色凤凰,以疾风慑影之势直奔行宫而来。
步微暖于凤凰展翅的同时飞身掠起,恨恨喝道:“你该死——!”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