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你没事吧?”步微暖刚一赶走追兵,少年就立刻从身后拉出瘦弱的少女,脱下自己褴褛的外衣为她披上,担忧的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少女低低的呜咽了两声,然后忍着眼泪抬头朝少年笑了笑,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紧接着,拉着少年的手转过身来,怯生生的看着步微暖,深深的俯下了身子:“谢谢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小小无以为报...”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坐进雪地里。
少年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不由分说的将她揽进怀里。
“哥哥,我没事...”
少年皱着杂乱却难掩英气的眉不满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行了,我都会替你做。”
“我只是想亲自谢谢恩公...”
小小的声音柔柔弱弱的,气息明显虚浮,却带着欢愉的语调。雪原上的风呼呼的刮着,不时被扬起的雪沙簌簌的落在两个人身上。步微暖看着他们看着彼此的眼中因为获救而萌生的庆幸和喜悦,或许是一瞬间被人类最单纯的感情感动,不由的微微扬了扬嘴角。
不等她解下外袍,游十一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少女身上,同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少年的神色变了变,眼神在步微暖和游十一身上来来回回的扫了几遍,最终看了看怀里的妹妹,回答道:“我们是南洛国人,我叫羽天平,这是我妹妹羽小小。家...已经没有了...”
“南洛?”步微暖一愣,顿了顿问道,“既然是南洛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们本家受奸人所害,被夺去了南洛人的资格,驱逐出境了...”
“怎么会,你们的圣女不是...”步微暖条件反射的反驳,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想起了羽贺家惨被灭门的那件事,再看眼前这些人,同样姓羽,那本家岂不就是羽家那一支?能逃过当日的那一劫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起那天的事,步微暖只觉得鼻前的空气都变的血腥难忍,她叹了口气问道,“你家里其他人呢?怎么就生你们两个在这雪原里逃窜?”
羽小小吸了吸鼻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父亲已经遇害了,母亲和奶娘说昭笛多少和南洛有些关联,就带着我们想去投奔,谁知道刚到这里就被那群土匪冲散了...”
步微暖回忆了一下方才那队人马的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匪类。想了想将羽小小拉上马,低头对游十一道:“带他们去找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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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一处行宫。
本就阴冷的大殿里,因为高高在上的君王一身的煞气而更显刺骨寒凉。
“啪――”的一声,上好的彩陶瓷杯被狠狠掷下摔得粉碎,碎渣溅起嵌进堂上跪成一排的人脸上,割开微小却极深的口子,鲜血细细密密的往外渗着。
“一群废物!”上座者怒声呵斥道,“不过让你们去解决一群孤儿寡母,竟然敢这么狼狈的滚了回来,传到曲秋耳中让寡人颜面何存?养你们这群废人何用?!”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君王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泛着阴晴不定的光,静了静,突然指住跪在中间的属下,问道:“说,怎么回事!”
“回陛下,那两个孩子被途中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年轻男子救了去,属下...”
“废物!”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上座者凌空投来的一把利器贯穿了咽喉,不甘的瞪着双眼抽搐着倒进了血泊之中。
那一袭暗色衣袍的君主在余下人惊恐的眼神中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王座,于跪着的下属面前站定,微微低头,阴凉渗人的声音复起,“一队君王的近身护卫,竟然被区区两个游人抢去了猎物,自己说,该当何罪?!”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众人顿时匍匐跪成一片,连声求饶,“我等真的是尽力阻止了,可那两个男子实在是很难对付啊...”
“哼!”君王外袍一荡,转身欲取壁上的剑。
中间跪着的人一惊,登时心生一计,连忙拦住身旁跪拜的人,自己则低低的趴在地面上,挑唆道:“陛下,属下有异况禀报。”
“说。”一个字说的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却硬是让人听了只觉头皮发麻。
“那两个小子嚣张的紧,明明知道追杀那孩子是陛下的命令,却仍旧傲慢的不屑一顾,还说...”
“还说?”君王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手指轻碰宝剑剑鞘。
匍匐的人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液,声线颤抖的说道:“还说...昭笛君主算得了什么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个叛逃的南洛贵族,竟敢明目张胆的杀人纵火,简直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今天小爷就要替天行道!”
“哦?呵呵,”君王怒极反笑,笑容诡异的盯着伏地的下属,片刻,一把摘下宝剑别在腰上,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冷声道,“听起来这些人倒是对我昭笛和南洛的关系很是清了,都起来,寡人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大放厥词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伏地的下属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要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因为高度紧张而手脚发软到站都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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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微暖将羽小小护在身前的怀里,仔仔细细的寻找着她得家人。茫茫雪原之上,桃仁儿成了比指南针还要精准的存在。在雪狐猫灵敏嗅觉的帮助下,很快便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中看到了两辆破落的马车。
“母亲!”还未走近,羽小小已经眼尖的看到了坐在马车后倚着树干的母亲,兴奋的小脸通红,拼命的招着手大叫着。
原本一脸颓然的妇人闻声浑身猛的一颤,睁开眼的同时哗然泪落,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来踉跄前奔了两步,然后疯了似的跑了过来:“小小,天平!”
“母亲...”
步微暖眼睛涩涩的看着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不由想起步驰的脸。
跟羽夫人简单了解了情况,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受神王曲秋迫害,他们作为羽家分家。。被抄,羽夫人连夜带着两个孩子逃命,两辆马车,七八匹瘦得不成样子的马便是这一行人的全部行头。
一行二十几人就依靠着这少的可怜的行头一路从南洛逃到了这里,眼看着昭笛就在眼前了,谁料又突然遇到了流匪,险些落得个骨肉分离。
入夜,雪原上更是冷的令人发指。
步微暖看着相拥而眠却仍旧瑟瑟发抖的羽氏母女,叹了口气低声对游十一说道:“反正是一路的,我们保护他们一起去吧。”
“五姑娘,使不得。”游十一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她得话。
“为什么?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吗?”步微暖微怒。
游十一毫不退缩的看着步微暖,眼神坚持:“五姑娘,你知道的,追杀他们的人并不是流匪。”
“...”步微暖抿唇低下了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游十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善良,不忍心看着这些人送死,可五姑娘,你别忘了,主子他还在等你回去呢。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还是趁现在离开吧。”
“我...”步微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身后一声挑衅的爆呵转走了注意力。
“黄口小儿,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步微暖眉头一皱,迅速起身往外走去:“真是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游十一起身欲拦,步微暖却突然转身瞪住他:“游十一,你给我守在这里看好羽夫人一众,若是他们任何人有半分闪失,我唯你是问!”
“五姑娘!”游十一一脸焦虑。
“废话少说!”步微暖果断的回头前奔,一转眼便从灌木丛中冲了出去,留下游十一在原地急得直跳脚。
步微暖人刚一出现,还没来得及站稳,便猝然感觉到数道猛力四面八方齐扑而来,像是一张密集的大网,铺天盖地卷下。
她应变卓绝,锵然一声抽出鸢翼横扫出去,以浑厚的罡气在正前方开出一道出口,疾如雨燕般踏浪而出。紫色华衣在如水月光之中舞出一条绚烂的线条,与鸢翼淡淡的紫芒水乳交融,随着步微暖身姿的点掠,散开一夜璀璨的华光。
轻飘飘的年轻人舞落在璀璨之中,目光灼灼的迎着对面一众突袭的男人,睥睨万千的勾起唇角,用狂傲的不可一世却威严自露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嘲道:“好一群没有江湖道义的流匪,手下败将还敢再来挑衅,看来削掉半截眉毛的警告当真太轻了!”
场中沉寂了下来,对方被这凌人的气势震慑的失了语,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和夜风撞击剑面的铮响。
半晌,愣住的敌人突然醒过神来,为首者高喊了一声:“闭眼!不要看他!这该死的妖人会魅惑之术!”
步微暖挑了挑眉,冷哼道:“一群见识浅薄的匪类,你们也就知道个魅术,没了眼睛我看你们怎么跟我斗!”说着腾身凌跃而起,挥剑直扫对方颈间。
华丽的一抹紫色魅影转瞬就同几道黑影缠斗起来,一开始虽是步微暖占尽了上风,然毕竟女流之辈体力有限,战时一旦拉长,她再怎么厉害也经不起车轮战的消耗。
一个晃神的不慎,敌人的刀剑就已经戳到了眼前,她慌忙仰首后退,谁料迎面而来的剑竟然追着自己后退了数步,而后奋力一挑,哗啦一声割破了额前的抹额。
剑光一闪,刺眼的白亮带着溅起的血珠映进了不远处观战的君王眼中。他先是一愣,看着步微暖额前半朵莲花状印记在血色染就里分外的妖娆艳丽,旋即一样马鞭疾风一般的掠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冲进混战之中。
包括步微暖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惊得呆住。然还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出声,便只听得宝剑割裂干冷空气的几声“刷刷刷”,男子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便将流匪杀的一个也不剩。
风从空旷的雪原深处奔袭而来,搅杂着一层层涌起的白色雪雾,在漆黑高旷的茫茫雪地上狂笑呼啸,夹着冰粒雪尘的猛烈夜风将身后的灌木林撞得铮铮作响,扬起的白尘也将所有人的视野迷离得倾斜摇晃。
步微暖震诧的看着散落一地的尸体,看着尸体颈间汩汩流出的鲜血,带着丝丝热气迅速的将雪地染红,最终心头大跳的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