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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辽人自打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后,就顺势得到了大批的粮食。这粮食哪里来的,自然是从燕云十六州百姓那里弄来的。至于怎么弄的,无非就是杀光,抢光罢了。
山河革鼎,外族入侵,在那些耍笔杆子出身的文人所著史书中,不过是一句话。然而这背后,却是亿万百姓的血泪,白骨,残肢,这才撑起了那些盖世英雄的庞大帝国。这天下兆万黎民,何其无辜,何其不幸,生逢这乱世。老话说,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
这乱世,人命真是不如狗。
这乱世,是一片血腥的山河,是一望无尽的苦海,是一个轮回的死结。
纵然以当年平周朝开国太祖皇帝之英明神武,也不过是维系了这天下六百年的安稳。平周朝这煌煌六百年基业,想其开国之初,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浩瀚无敌。当年的平周朝,就犹如这天上的太阳,光耀大地,夺目而灿烂,让人不胜仰慕,恨不能生逢其时。然而当其一朝崩坏,宗庙残毁,宗嗣断绝,后代凋零,让人忆之,亦为之不胜唏嘘,唯恐生逢其时。
细究这平周朝覆灭的原因,恐怕稍微有识之士,都能举出好多条。比如,文贵武贱,武备松弛。又比如,权臣贵族生活奢侈腐化。又比如社会阶层固化,皇亲国戚,代代皇亲国戚,不需劳作,便可获得千锺栗,便可获得黄金屋,自然便可获得颜如玉。
可是若回头寻思起来,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无限的追求,不就是这几条么?难道我们所追求的美好生活,反过来却最终害了我们?难道我们希望自己能有颜如玉,黄金屋,千锺栗,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富贵延绵,并为了这梦想而努力奋斗,这也有错?
若这是错的,那试问这天下,又有谁没错?
其实,错的不是我们这美好的生活,这颜如玉,这黄金屋,这千锺栗,不过都是没有属性的物质,哪里会有什么对错?对错,在于人心的判断与衡量。
人心,从来就是苦不足。这“苦不足”,才是平周天下治,乱轮回的根本因由。
若不信,让鄙人为你尝试着说说看。就先说说这文贵武贱,武备松弛。
不少人认为,平周朝之所以会被突辽人攻破中神城,断绝窦家宗庙。主要原因,就是这最后一任窦家皇帝,窦弼,重文轻武,任用文官压制武将,使兵将互不相知,甚至用文官统御武将来作战。
这一点,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可以分析出。可这背后的事,却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其门道咯。当年平周太祖开国之初,就忧虑子孙后代会安享于这太平的日子,而忘记了整军备边,导致天下被人以武力夺取,因此平周开国太祖特意留下祖训,要求代代皇子都要去扶国军校服役三年,并且在军中当三年的千总,然后方可退役。如此退役之后的皇子,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可这个制度,虽然最初保证了窦家几代皇帝代代尚武,文治武功一样不落,但却也埋下了隐患。当初太祖定鼎天下之后,群臣为了江山社稷能平稳传承,就上书请求太祖早立太子。不料平周太祖皇帝虽然是一代明君,天人之资,在这件事上,却绝不肯听从群臣的建议。据史书载,太祖当年是这么说的,他老人家能力强悍,一日一夜,可以连御二十女不用睡觉。
这么强悍的能力,自然就带来了众多的子孙,平周太祖足有两百个儿子,平均每年生两个儿子,女儿也有一百之数。这么多子孙中,能力最为出类拔萃,最为英武不凡者,共有九位皇子。这九位皇子,也是最年长的九位。当时天下群臣给的建议,就是立太子,就从这九位皇子当中选出一位,使其大位早定,便于培养未来太子的班底和威信。
不料平周太祖却说,他绝不会养龙盅,绝不同意提前立储,而是会在金銮殿的最顶端,那块“天下至正”匾后头,藏一封密诏,里面写着继位之君的名字。这个制度,就是平周太祖亲定的秘密立储制度。
这个制度,确实也在平周朝头三代,保证了皇位传承的平稳,合理的抑制住了皇家骨肉相残的惨剧出现。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人心苦不足,再一次腐蚀了这个看似完美的制度,导致了平周天下的一次大乱。
要知道,为了配合这秘密立储制度,所有的皇子,都会受到相同的教导,都会进入扶国军校,接受军事技能培训,并且会接受执政能力培训。不然你单逮着一个皇子培养,其他皇子一律放羊,那就不用秘密立储了,天下都知道这位被重点培养的皇子,肯定就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人心就是这样不知足,尤其是有了能力之后,更加容易苦不足。你想啊,原来大家整天在一个起跑线上军训,上了战场一起挥刀子砍人,一起指挥兵士配合作战。那些最优秀的皇子,互相之间能力差别很小,肯定都在暗中较劲。政务上也是一样。
然后忽然有一天,老皇帝没了,接着凭空冒出一道诏书来。本来在一个槽里刨食的平等兄弟,忽然就成了君臣上下级,祭祖的时候,要分上下尊卑,要磕头行礼。几乎可以肯定,那些没捞着皇帝当的皇子(毕竟这工作就一份,而且不可分割),心中自诩能力也不比皇帝差,怎么皇帝就轮不到我呢?
这些没捞着皇位的皇子们,肯定会不服气啊,尤其是跪下的那一瞬间,心中的不甘,简直达到了顶点。
人心苦不足,那些有能力的皇子,甚至一些没能力的,当了王爷,没当上皇帝,绝不会就此满足,他们一定要当上皇帝才会满足。于是,平周朝的第四位君主,神宗皇帝在位时,就爆发了十龙夺嫡的大混战,最终引发的动荡,差点动摇整个平周天下的根基。
好容易平定天下之后,平周朝踩着自家兄弟累累尸骨上位的第五位皇帝,仁宗(杀光了兄弟手足,却给了自己一个仁的称号,也是逗)对于培养后代儿孙上扶国军校这条祖训,就有了不同意见。毕竟当时天下,已经安稳了一百五十余年,平周朝根本没有外敌能够威胁,自家内部的威胁,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
窦家从这位仁宗皇帝起,对后代皇子的教育,就开始向着文治方面偏移。然后,就是越偏越远,最终,终于出现了第一位彻底打破太祖遗训,没上扶国军校而登上皇位的皇帝,窦武宗。
而最后这一任窦家皇帝,更是在文臣的鼎力支持下,直接越过了武将,强行登基。从此,平周朝彻底转变成为文贵武贱的末代王朝。武将为了巴结文官甚至不再按照太祖时期流传下来的军制(军师旅团营连排)来称呼自己的职位。一众武将,开始刻意模仿文官,按照品级,官职来称呼自己的武职。
所以,平周天下文贵武贱这条覆灭的原因,早在几百年前,一众皇子心中冒出“苦不足”的想法,不甘心当王爷,而想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挑战一下皇位那一刻起,就埋下了。
其他几条,莫不如是。人心苦不足,实在是这天下治乱轮回的根源。若是知足,当了王爷就算了,你的一应权势,富贵,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苦非要当皇帝?不!我不服,我有能力,我不知足!
若知足,那些权贵大臣,卖官鬻爵,挣下自己这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就算了,何苦要为儿子,孙子,曾孙,再挣下那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不,我不知足!钱的魔力,实在不是人力能抵御的,越挣越多,挣了还想挣。越有钱的,越想有更多的钱,这就是马太效应。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人心苦不足。
世道之可怜就在于,这些有能力有本事的人,天天苦不足,不停地胡乱拼命折腾,却最终会加速乱世的到来。然后等着乱世一来,他们拼命奋斗了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所挣下的那些财富,所为子孙弄来的那些权势,都会统统化为乌有。可笑的是,这套东西轮回了几千上万年,我们还在乐此不疲地搞这套轮回。
一句苦不足,不知压倒多少英雄豪杰。
我就没见这世上,有二百年代代富贵不败的家族!因为这天下被那些苦不足的能人折腾的,每二百年左右,必然会爆发一场天下大乱,顺势重新洗牌。反倒是一些知足的家族,能够保有自己的小富即安,代代延绵不断绝。
突辽人有了这从燕云十六州弄来的巨量粮食支撑,连续几个冬天,突辽人的军马都不曾挨饿,反而一直在积蓄着马力,繁殖着小马驹。突辽的开国元皇帝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粮食的巨大作用,他蓦然发现,只要有充足的粮食,突辽的铁蹄就可以不用等待秋高马肥时再出击,而是一年四季随时都可出动。
范大国师也趁机上书皇帝,请其下旨允许南面燕云十六州的幸存百姓自垦荒地。为啥会有这么多荒地呢?还不是因为去年杀人杀的太多,十室九空,空有大片土地却无人耕种。当时突辽皇帝还大手一挥,土地荒了没事,等来年长出青草,正好可以肥壮突辽的牛羊和战马。
然而转过年意识到粮食的巨大作用之后,突辽皇帝终于改变了主意,采纳了范国师的意见。从此以后,突辽人是如虎添翼,也越发渴望夺取这个天下,让突辽铁蹄踏遍这丰饶的山河。
突辽人以骑兵为主,战马增多,就意味着突辽人的战力增长。于是,突辽皇帝终于按耐不住,顺着石麦州送来的借口,再次张开了那血盆狼口,打算鲸吞天下。
威北营,孙老医官屋中,众人齐聚一堂,就突辽人的这次入侵开始商议对策。
刘团长神情严峻,沉声说道:“根据目前传来的消息,突辽人这次动作不小,目前光集结的大军就已经超过十万,而且还在继续集结兵马。”
“这次突辽人选择在春季就发动入侵,据说与石麦州有着不小的关系。他献上了燕云十六州后,突辽人从那里得到了大批的粮食,去年一冬天,突辽人的战马都没饿着,养足了马力。”孙老医官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大家说明。
“这石麦州,可真他酿是个祸害!突辽人就是头吃不饱的饿狼,石麦州引狼入室,早晚不得好死!”李得一咬牙切齿咒骂石麦州,却没什么卵用。
李把总到底年岁大了,人就沉稳的多,缓声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安心发展自家实力,暂时不要到处惹事的好。突辽人这次来势汹汹,恐怕咱们也没多剩少太平日子可过。趁着现在还有工夫,好好壮大咱们自己的实力才是正经。”
韩把总点头道:“老李说的对,管他突辽人来多少人,那是突辽人的事儿。咱们只管练好自己的本事,到时候随他突辽人来多少,咱只是照打不误。”
钱把总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报!最新军情!”一名负责传递军情的兵士在外头高声报告。
孙老医官站起身,来到门外接过了军情,拿在手里飞速扫了几眼,孙老医官把这小纸条传了下去。屋里几人轮转看了一圈,然后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刘益守和三位把总铁青着脸不肯说话,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李得一到底年轻,还有些忍不住气,强憋了一会儿,就开口大骂道:“这个石麦州,真他酿是个祸害。他打不过曹九锡,居然厚颜无耻向自己的突辽爹求救。这次突辽人大举南侵,甚至派出兵马西进,弄不好就是石麦州这个狗儿子给惹来的。狗贼,俺总有一天要把你千刀万剐,抽筋剥皮!死了也要掘坟鞭尸!”
“行了,先别急着发狠,嘴上使劲杀不了人,也报不了仇。如今突辽人再次大举南侵,西侵已成定局,咱们还是早作准备的好。定北县城墙必须加高,城外的壕沟也必须挖深,挖宽。城外那些流民也必须另找地方安置他们,不然战事一起,他们必然要遭殃。”小刘团长出言说道。
这两年威北营一直在持续收留过境流民,定北县城本就窄小,早就不够地方安置这么多丁口。所以大部分流民如今都在城西搭着临时的棚屋居住。
韩把总开口道:“怎么安置?再换地方安置这些流民,又要花费不少枚银钱。”李得一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师哥,咱们何不贴出告示,就说要开荒西面山中的土地,然后组织这些流民去山中建屋开荒。俺们李泉庄原来就在山中,后来全庄都被突辽人杀尽了,庄子也就荒了。现在山中空地甚多,咱们可以顺势安置大批流民。只要咱们定北县能牵制突辽人的兵马,到时候流民在山中躲入山林,也不易被战火殃及。这样正可一举两得,既能多开荒田地,又能顺利安置流民免于战火。”
刘团长开口道:“办法倒是不错,可如今咱们都各有一摊子事情要忙,谁来组织流民去山中建屋开荒?”李得一说道:“师哥,咱们那年攻破忻县的时候,俺不是带回来一个叫海强项的县令么?这个人刚正不阿,为人又廉洁奉公,勤政爱民,最适合干这事儿。”
刘团长自然是相信师弟的话,直接拍板道:“好,就让他领个定北守备团后勤营副营长的职,专门负责此次到山中安置这些流民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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