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菲记得,有一次割麦子的时候,她被一条蛇咬到了小腿肚。那条蛇是那样的五彩斑斓,秦菲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她手起刀落,锋利的镰刀就在伤口处割开了一个七八公分的血口,剧痛传来,秦菲反而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她闭上眼睛,将蛇咬到的那处直接剜了下来,然后就人事不省了。而这时,听到她惊呼的父亲才赶到她身边。彼时,秦菲只有十五岁。
从那以后,秦菲对肉体的疼痛就有了超乎寻常的承受能力。
她以为她不怕痛,现在才知道,内心的疼痛比肉体上的疼痛要难以忍受的多。好比现在,离开李诺的感觉,就像有人拿刀在她心口生生剜去一块血肉一样,让她痛彻心扉。
离开已经这样艰难,偏偏,李诺还来挽留她。
她多想厚颜无耻的留下来,继续陪在李诺身边,不去顾念姐妹之情,不去顾及救命之恩,也不要在意她人死活,只考虑自己快活啊!可是,就算真的留下来,她给李诺的爱,还是纯粹的吗?
重伤刚醒过来的那会儿,她一直在悔恨,悔没有听李诺的,让小昭跟在她身边;悔因为担心李诺不要她,去跟Linda买醉;恨为什么她好好的,Linda却遭受那样残暴的对待。听到李诺的声音,她一时气怒攻心,气李诺为什么没有像小说那样在危急关头突然出现,救她们于水火;怒李诺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去看Linda,而跑来看自己。
至于那帮人说是为了报复李诺,她是不信的。因为李诺,绝不会做出勉强女人的事来。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失手打了他,她比他更痛。然后,就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这是第几次迁怒他人了?!
事到如今,她不怪李诺,只怪自己没用。是老天看不惯她觊觎Linda的未婚夫,给了她一个教训,让她受到了报应。所以她认了,这是命。离开,成为必然。
看到李诺的瞬间,秦菲呼吸一窒,心中顿时涌上无尽的委屈,堵得她生痛,痛到,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委屈,也许内心深处,她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却无法诉说,偏偏正主儿却无从体会。
她就这么痴痴的看着李诺,李诺也定定的看着她。
当秦菲的眼泪溢出眼眶的时候,李诺的手伸了过来。秦菲头微微一偏,李诺的手就落了空,分明有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秦菲不敢开口说话,她怕一开口,就再也迈不动脚步。就算此刻,李诺说爱她,甚至说愿意跟她结婚,都不能改变什么。Linda的伤痛就在眼前,还是自己造成的。如果Linda赶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死了,后面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今天李诺能赶回来,是胡嫂昨天打了电话的吧。不管怎样,就这一点,让自己知道他是在乎的,就足够了。她真的不贪心。
她对李诺欠欠身,然后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明明已经知足,心还是如刀割。擦身而过的时候,手臂被拉住了。秦菲继续走,那双记忆中很有力的手,被她轻易的挣脱了。
他们彼此都记得,李诺最初的那句诺言:“我许你离开的自由,随时可以。”
秦菲走到电梯前,颤巍巍的按了下行键,耳边传来李诺的声音:“秦菲,你不用走。这处房子,我已经转到你的名下了。”
秦菲再次愣住,事实上,她也只能愣住,因为她既不能拒绝,也不能开口致谢。
拒绝李诺――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开口感谢――她有什么资格?
电梯门打开,李诺越过她,走了进去,留给她一个伟岸的背影。秦菲只来得及将这个背影定格,电梯门就关上了。
她靠向墙边,身体缓缓地下落,直到整个人瘫坐在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的流下来,很快地沾湿了衣襟。
……
胡嫂已经回去了。本来胡嫂还是要继续留下来,是秦菲坚决表示,她可以照顾自己,拒绝了胡嫂的帮助。
屋子里处处都有李诺存在的痕迹,她的心情也深受影响:有的时候是回忆时的无边快乐,有的时候是别离时的黯然神伤,更多的时候,是入骨思念的难耐折磨。
她精神恍惚,昼夜不分,醒了就抱着李诺的枕头发呆,饿了就随便整点儿吃的。
每次手机铃声响起,都能让她受到惊吓,虽然手机就在她手里。公司同事的,宿舍室友的,家中亲人的,唯独没有李诺的……
其实,一个人真的很难绝望,就像她,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不由自主的期待,虽然心里也明白,就算李诺真的来了电话,也不能怎样。她跟李诺,已陷入了一个难解的局里。
这么想也不对,李诺显然是有主意的,只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然后就想起高湛那句“只要你勇敢些,就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话来。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够勇敢。可是,谁来教她,怎样才能勇敢?是不是再贪婪一些、无耻一些,就是勇敢的表现?!
她不贪心,真的,她只要陪在李诺身边,其它任何东西都可以不在乎。但现实是,就算她愿意舍弃性命,也难以再靠近李诺一小步。生活,给她开了一个何其大的玩笑!
当公司老总亲自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秦菲终于振作了起来。
她不能陪在李诺身边,并不表示她不能继续爱他。
他们之间还有一层联系,就是股票K线。李诺细心指导了她那么多,还给她出了考卷。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完成这份考卷,以免辜负李诺的教导。
为了能够集中全部精力到考试中,搬出这个住所就变得很有必要了。睹物思人是没有用的,沉湎悲伤更是无能的表现。
秦菲想通了以后,就去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物,几本书,几个笔记本。
李诺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连衣物都没有派人来取过……秦菲自然舍不得动他的任何东西,甚至动手将它们收拾的更为妥当。
她又把屋子从里到外细细的整理一遍,还拿出几张床单,将能盖住的都盖了起来,才拎着东西出了门。
不管将来如何,这里有她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她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