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成熟、高大、帅气的弘历回来了,但这似乎对于萧筱的日子没有起到丝毫积极的作用。她依旧住在毓庆宫后罩院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虽然那房子冬冷夏暖,但胜在十分的清幽,根本没有人打扰她。
萧筱是在回宫不久之后搬到这里的,虽然办这件事情的时候绣菊和青曼并没有报什么好心思。素云也只当做没看到,桂嬷嬷虽然愣了一下,但见萧筱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抗,也就同意了。
所以这会儿青雨正怒气冲冲的站在屋子里数落着萧筱:“你还赖也占着咱们毓庆宫一个女官的名额,好赖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就任由她们这么糟践你吗?走,跟我去见四阿哥,住回原来的屋子里去。”
萧筱拉着暴怒的青雨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这么多年没见,青雨姐姐还是这副爆碳的脾气。”青雨无奈的喊着:“小竹……”萧筱笑的有些落寞,低低的说道:“我因为什么被四阿哥送回宫来,别人不知道,青雨姐姐难道还不知吗?这么长时间了,我只求当个透明的人就好,所以我不会去诉苦的,而且我也没什么苦可诉!”
青雨奇怪的看着萧筱,就算当初她对萧筱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些怀疑,三年过去了,她也弄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更何况在这三年之内,四阿哥不止一次称呼错过她,她又何尝猜不到萧筱在四阿哥心目中的分量。
想到这里,青雨眼眉一动,低声道:“‘筱’。‘萧筱’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萧筱震惊的看着青雨,青雨笑的有些高深莫测,伸手握住萧筱的手:“你看,就是这样,你还想要忘了就好吗?”
萧筱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样,难受的有些呼吸苦难。但她依旧笑了:“是啊,忘了就好。忘了我叫萧筱,忘了我是谁。甚至忘了曾经的一切。这就是我所求的一切,姐姐就成全我吧,以后在这毓庆宫,不管我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受了什么样的责难,姐姐只当没看见就好,不用替我出头。”
“为什么?”青雨看向萧筱的目光更是糊涂。
萧筱凄然一笑。低声道:“自虐,虐到自己想要发奋图强,虐到自己想要奋起直追,不然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啊,这就是萧筱所想的,因为她失去了争强好胜的心。像是得了病一样,不管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来。所以她需要治病,她不知道什么药能治好她的病,所以她病急乱投医了。
只是这法子似乎也没什么用,不然她这三年岂不是早就好起来了。
青雨无奈的叹气,但她也知道萧筱倔强起来像头驴一样,便放弃了劝说。自然她也遵守了和萧筱的约定,没有在弘历面前提起一个字。所以即便是弘历和青雨回来,萧筱的生活也没有改善,甚至比之前变得更糟起来。
就一如现在。萧筱看着桌子上已经坏掉的饭菜,愣了愣便丢进了垃圾桶。她不生气,她提不起力气生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生气,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可药救了。
青曼一进屋就看到了萧筱扔在筒里的馒头,笑的讽刺:“呦,小竹不饿啊。那看来晚饭我也可以通知绣菊姐姐不用安排你这份儿了。你要知道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缩减开支,咱们毓庆宫也不例外。所以难免咱们这些做下等奴才的要多牺牲一些了。”说道这里,青曼突然掩嘴笑了:“哦不对。小竹可不是下等奴才,只是个不再得宠的五品女官!”
青曼故意将‘女官’两个字拉的很长,笑的妖娆至极。萧筱看着青曼如小丑一样的表演,只觉得她可怜至极:“你来这里做什么?”青雨见萧筱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能干什么?自然是请小竹女官去打扫院子了,四阿哥回来了,咱们所有人都要去打扫院子。”
萧筱知道,这会儿肯定弘历、青雨都不在,甚至连桂嬷嬷都不在。这些人总是趁毓庆宫没人的时候,借着大家都要一起干活的借口折腾她。萧筱倒是也不介意,她甚至也想看看自己能被逼迫到什么样子,才能生起气来。
所以这会儿她也没说什么,跟在青曼的后面去打扫院子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院子里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打扫的,但萧筱依旧用冷的彻骨的井水,一遍一遍擦着外间的长廊和凉亭。其实还有很多丫头都在做这项活,只是大概她们都只是比划样子而已。
青雨寸步不离的盯着萧筱,一边极尽所能的讽刺着:“都擦干净,虽然我们知道小竹姑娘的手是娇贵的,还要给熹妃娘娘按摩脸,但四阿哥的活计也不能耽搁不是。”
青雨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断的拽着萧筱的手去洗涤抹布,弄的萧筱的衣袖都湿了好大一截。一旁不断出来其他小丫头的嬉笑声,但这些都激不起萧筱的怒意。
青曼讽刺的道:“真是个贱骨头,一日不受作贱,一日就不舒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小丫头们并没有跟着青曼一起嘲笑,青曼皱着眉头回头,准备将小丫头们训斥一番,却在回头之后,大腿发软的跪了下来:“四阿哥吉祥。”
萧筱正在擦柱子的手也微微一停,心里又漾起了上次那莫名的感觉。她没有回头,有些不想让弘历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她应该让弘历看到自己活得更好不是吗?
弘历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径直回了上房。倒是青雨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萧筱纤细的背影,狠狠的瞪了青雨一眼。青曼其实是有些害怕青雨的,但她却更对萧筱的情况笑的幸灾乐祸。
她站起来,一步三摇的走到了萧筱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的往后拽,恶狠狠的说道:“原来你真的失宠了啊,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原来你是真的打算爬上四阿哥的床来着…….”青曼笑的一脸暧昧,萧筱低低的说道:“放开我!”
“呦!会反抗了?是要做给四阿哥看吗?这么多年您都一声不反抗的,四阿哥一回来就要反抗吗?您就不怕四阿哥盛怒之下把你贬出宫去?”青曼笑的依旧猖狂。
萧筱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她该庆幸。因为她居然感觉到自己的怒意。莫名的怒意。她再次冷冷的道:“放开我!”青曼却笑的更张狂了,更加用力的拽住萧筱的头发。
萧筱怒气大起,手肘一用力就狠狠的给了青曼的腹部。青曼吃痛的松开了手,不可思议的瞪向萧筱。萧筱却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这一生清脆的耳光,将青曼打愣了,也将在场的所有小丫头都打愣了。
半晌青曼才恶狠狠的看着萧筱。怒道:“你竟然敢打我!”
萧筱将抹布扔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青曼:“我为何不敢打你,我没有权利打你吗?”青曼嘴唇发颤的指着萧筱,骂道:“你这个贱女人!”说着就要冲过去,萧筱却手脚利落的又是一个耳光。青曼叫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个疯女人抓起来!”
萧筱眼神一瞪,怒喊着:“谁敢?”
“老身敢!”桂嬷嬷的声音响起。青曼立刻委屈万分的哭哭啼啼起来,而萧筱却依旧站在那里,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桂嬷嬷看着萧筱的样子重重的叹气,看着院子里一通乱糟糟的情况,怒道:“全部罚俸半年,跪两个时辰!”青曼不服气的道:“桂嬷嬷,明明是……”桂嬷嬷眼睛一瞪,青曼便不敢说话了。
而萧筱却早已经跪了下来,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院子里一番闹腾的情况弘历自然看见了。他出神的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宣纸,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青雨将茶轻轻的放在弘历的桌边,低声道:“回四阿哥,刚刚冷侍卫带话进来,说是从盛京带来的东西已经到了,此时正放在别院里。”
弘历有些反应慢半拍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青雨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弘历,弘历微微皱眉:“还有事?”青雨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小竹,过的很苦!”
弘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咎由自取!”青雨无奈的一叹,低头行礼:“奴婢下去了!”弘历没有理会青雨,而是拿起毛笔准备继续练字。却提起笔久久也写不下去。他怒气冲冲的把笔扔到了一边,站起来大步的向院子里走去。
守在门外的青雨一愣神,但马上也跟了上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院子里跪了一大片丫头,桂嬷嬷坐在一旁亲自监督,见弘历出来了,忙站起来行礼:“四阿哥吉祥!”
弘历摆了摆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正确的说,是看着跪在角落里的萧筱。想说些什么,最终仍是咽了下去,直接穿过院子,出了毓庆宫。
青雨失望的叹气,但还是跟着弘历出了毓庆宫。弘历倒是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去了弘昼的院子。他三年没有回宫,和弘昼的感情倒是没有淡了。
弘昼对于弘历这会儿出现在自己的院子倒是很意外:“四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有事吗?”弘历有些疲惫的笑着:“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吗?”
弘昼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一眼就看出来弘历恐怕有心事,眼睛一转,笑道:“我正要去给熹母妃请安,四哥无事的话一起去如何?”弘历有些奇怪的看向弘昼,但还是随着弘昼一起往景仁宫去了:“怎么这会子要去给额娘请安?”
“四哥不知道吗?这会子正好是小竹那丫头给熹母妃敷脸的时候。那丫头可有趣的很,我爱看她给母妃敷脸时专注的样子,很迷人呢!”弘昼似笑非笑的说着。却没有发现弘历的眼睛已经暗了下来,脸色也沉了。
弘昼抬眼看着弘历,低声道:“四哥将那丫头割爱给小弟如何?”弘历猛的停住了脚步。有些怒气冲冲的看着弘昼,弘昼大笑:“开玩笑,知道她是四哥的心头之好!”
弘历狠狠的瞪了弘昼一眼,这才又继续往前走:“额娘也知道了吗?”弘昼摇头:“四哥一气之下把她送回宫来,任何人都知道他得罪四哥了,若不是我多留一个心眼,也被蒙在骨里呢。不过我想,熹额娘大概也是知道一些的。不然这三年就不会没有动那丫头的位置,依旧将她留在毓庆宫了。”
弘历疑惑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弘昼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笑道:“那丫头可倔强的很呢,虽然在毓庆宫总是被欺负吧,但不管对我还是对额娘都一个字没有说过。”
“被欺负?”弘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弘昼扫了一眼弘历:“难道不是四哥要对她小惩大诫吗?不然干嘛明目张胆把她送回宫里,既然送回来了,她的境遇还能好到哪里去?”
“皇阿玛没有封赏她吗?”弘历问道。但是问完了之后他就想到了答案,必然是封赏了的,圣旨岂会随便更改。只不过萧筱那副性子……弘历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别说这糟心的事儿了,走吧!”
弘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弘历,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了。他知道他的这位四哥已经不一样了,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又在盛京完成皇阿玛建立兵工厂的任务,此时已经是对大清有特殊贡献的人了。若不是他这么的出色,弘时三哥也不会上蹿下跳的,据说都搭上了当初和皇阿玛争夺皇位的八叔。
弘历和弘昼到达景仁宫的时候,萧筱还没到,显然是因为这次被责罚的原因。钮钴禄氏见到儿子自然很高兴,张罗着丫头们给弘历弘昼端上各种小食。
弘历笑道:“额娘快别忙了,我们那里什么没有啊!”弘昼倒是对钮钴禄氏端上来的东西来者不拒,笑道:“儿子怕熹额娘一会儿敷脸闷得慌,特意来给额娘说话解闷儿!”
钮钴禄氏笑道:“就你有心!”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丫头回禀:“小竹到了!”弘历眼神微动,就见萧筱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虽然依旧只是青色的素袍,若不是现在宫里都是名义上的大孝,她这副打扮指不定得得罪多少人。弘历无奈的叹了口气,满心的无力感。
只见萧筱见他在这里也明显的一愣:“奴婢拜见熹妃娘娘,熹妃娘娘吉祥、四阿哥吉祥、五阿哥吉祥!”熹妃笑道:“起来吧,今日倒是比平常晚了些。”
萧筱又磕了一个头。规矩的道:“是奴婢的罪过,谢熹妃娘娘宽恕!”熹妃摆了摆手,就在雪琴和慧珍的服侍下在一张贵妃榻上躺了下来,笑着对弘历弘昼道:“你们随意做些什么。一会儿留下来陪额娘用饭!”
弘历和弘昼都应了,弘昼一脸兴趣的打量着自己的四哥,而弘历自从萧筱走进这屋子里之后,就没有移开过视线。说来也可悲,他回来也快半月了,今日竟然是第一次听到萧筱对他请安。也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打量这个丫头的变化。
她长大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了,虽然脂粉未施,但丝毫不影响美观。弘历看的有些出神,看着萧筱取过雪琴准备好的锦盒,跪在额娘的头前仔细的帮额娘揉着面孔,一双纤纤素手舞动煞是好看。
一转眼,见萧筱用来盛放这些东西的玻璃盒子,竟然是他们在广州的时候选的那一套,一时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弘昼轻轻的碰了碰弘历,弘历猛然惊醒,收回了泄露太多情绪的视线。弘昼明白的一笑,故意笑道:“四哥也竟然享受小竹这样的服务吧,那日我让这丫头给我也揉一揉,谁知她竟然说我皮操面厚的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让熹额娘笑话我好一阵子。”
弘历没有接话,而是第一时间看向萧筱。萧筱手上一顿,又习惯性的咬了咬嘴唇,但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倒是钮钴禄氏笑道:“你才几岁,哪里需要用的上这些。别成日惦记这些,倒是在功课上多用些心,免得又惹你皇阿玛生气!”
弘昼吐了吐舌头,有些撒娇的道:“熹额娘,您就别说儿子这点儿丢人的事儿了,怪难为情的!”钮钴禄好心情的笑道:“是是是,我们弘昼是大小伙子了,知道害羞了!”钮钴禄氏这样一说,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起来。弘历也淡淡的笑了,但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又落到了萧筱的身上。那丫头虽然也扬着嘴角,却笑不达眼底。
弘历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落寞。弘昼看着身旁这个自小就有些高深莫测的哥哥,知道他定时陷下去了,不然神情何故如此多姿多彩。也许是熹妃此时并不能看向自己的儿子,弘历才如此的忘情吧。
钮钴禄氏似乎又想到这什么,说道:“说起大了,你们两个都年岁不小了。明年选秀结束后,你们的皇阿玛也该给你们指婚了。弘昼还好,到看到收了几个丫头。弘历也该上心些,你皇额娘前些日子还提点额娘,这些事情要催促你呢。”
弘历一愣,万万想不到钮钴禄氏会在这大殿之上说起这事儿,不自觉的看向萧筱。只见萧筱面色并无改变,连平常一紧张就咬嘴唇的习惯都没有。心里不禁一片枉然:“知道了额娘,这会子说这事儿,是要逼儿臣走吗?”
钮钴禄氏叹道:“你啊,再这样下去,额娘真要怀疑你是否正常了。都快十六了,还不着急,像话吗?难道真让内务府押着几个人送去你房里吗?”
弘历有些窘迫,钮钴禄氏身边的恩雅嬷嬷在一旁笑道:“娘娘快别说了,瞧四阿哥害羞的脸都红了!”钮钴禄氏下意识的歪头想去看自己的儿子,萧筱却轻轻的按住钮钴禄氏的脸,低声道:“娘娘,这会子还不能动!”
钮钴禄氏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不必害羞,长大了都要经历这步的,你身边的丫头喜欢谁就收了,难不成还真的让额娘替你选啊!”
弘历一直看着萧筱,此时目光越发的暗淡起来,低声道:“儿子没什么喜欢的!”弘昼看向弘历沮丧的目光,偷偷的笑道:“依儿子看,小竹就不错啊!”
钮钴禄氏猛的睁开了眼睛,萧筱赶忙道:“娘娘小心眼睛。”钮钴禄氏这才又闭上了眼睛,萧筱这才微微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娘娘还不知道奴婢吗?奴婢身子弱,又有怪症,哪里配得上四阿哥。”
弘历冷冷的听着萧筱跟自己的额娘说话,这全程她连看向自己一眼都没有。脸上的神色更不好了,原来自己还真是被这丫头嫌弃的,怪不得当初一个留在自己身边的承诺都不肯答应。弘历微微的眯起眼睛,显然有些愤怒。
青雨站在弘历的身后,一脸的焦急。但她知道这个场合可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好对萧筱的不知进取又恨又怜的。只听钮钴禄氏笑道:“是啊,本宫倒是忘了,小竹这丫头身子不好,也真真是可惜了!”说完,又笑道:“依额娘看,青雨就是个不错的。收在身边也好!”
青雨一愣,有些焦急的看向弘历。弘历有些落寞的开口,有气无力的笑道:“额娘快别快点鸳鸯谱了,儿臣早就许了青雨一门亲事,只待过几年就放她出宫了。”
弘历的话音刚落,就见萧筱诧异的往这边望来,脸上竟然带了大大的惊喜。弘历狠狠的瞪着萧筱,只见萧筱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立刻便避开了。心里的不舒坦更扩大了,一股无名火腾腾的升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