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萧筱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摆着的两个金裸子,微微的发呆。青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不由笑道:“怎么?不过收了两个金裸子而已,做什么弄出这幅表情来!”
萧筱支着头叹道:“我只是感叹,就因为这银白之物,要有多少规矩被打破啊!我一个时辰之前还跟小丫头们说谁都没有例外呢,下一个时辰自己就收了礼,这感觉简直说不清楚。”
青雨无奈:“你既然如此不看重这个,直接拒绝不就是了!”谁知听了这话,萧筱的叹气声更大了:“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不是觉得咸福宫的那些小丫头都太清苦了嘛,这才一时心软!”
青雨坐到萧筱的对面,将视线对上那两个金裸子,笑道:“既然这样,收也就收了,也没多少分量,想那么多做什么……”说道这里,青雨却突然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这东西不对,你一直是自己拿着的吗?可有给别人掉了包?”
萧筱见青雨郑重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没有,一直我自己带着的。”青雨指了指金裸子底部的一个莲花一样的雕刻,笑道:“你恐怕给人家下了套了,快将这东西丢了吧。要知道选秀期间,你一个女官收礼,被点出来可是大过呢?”
“大过?”萧筱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青雨:“为何是错,大家不都在收?”
“即便是地下不成文的规矩,但捅到明面上来还是罪责不小,不然在你这份东西上做个记号又是为何?恐怕过不了明日就有人会来查你的私物,去丢了吧,丢了一了百了。她们查不到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萧筱冷笑:“查不到我这里有什么,也会查到别人那里有什么的。”萧筱将那桌子上的两个金裸子又装进荷包里,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去做什么?”青雨忙拉住她:“去交给瑾姑姑吗?这虽然也是不错的注意,但宫门马上就锁了。”萧筱摇头:“为什么要给瑾姑姑,我去给四阿哥!”
青雨愣住,低声道:“这事儿和四阿哥有什么关系。你给他又有什么用?”萧筱笑道:“我是他的奴才啊,给他才正常!”青雨失笑:“随你去折腾吧,好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萧筱可没青雨想的那么简单,这金裸子上刻什么不好,居然刻了一个莲花。萧筱见到这个莲花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想到那在嘉庆朝轰轰烈烈起义过的白莲教。谁知道历史改变了,那白莲教的起义会不会提前到雍正朝来。更何况,白莲教的反清活动,从来都没有终止过。
但萧筱可没打算把白莲教的事情也一并和弘历说了,她只要把这份麻烦丢给弘历就好。瑾姑姑虽然看似权重。哪里比得上身为皇子的弘历。
弘历正和傅宁在书房谈着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是弘历在毓庆宫,傅宁几本上就在的。每次萧筱进去上茶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停止交谈,显然是有事情发生。估计是朝堂上的事情。不然没有必要如此隐晦。萧筱没心思听,也没兴趣听。
所以,萧筱拿着荷包进到书房的时候,就受到了两个人的关注。弘历有些好笑的看着萧筱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怎么?你收了孝敬,也要来给爷显呗一番吗?”
萧筱脑门不禁扬起了两条黑线,这弘历的自我感觉还挺好。她笑着摇头:“奴婢只是要寻求四阿哥的庇佑!”弘历脸色一沉:“究竟怎么了?慢慢说来!”
萧筱将在咸福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那刻了莲花的金裸子递给弘历:“奴婢无意借由这点子银钱发财,但也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旁人算计了,所以来向四阿哥寻求庇佑!”
弘历端详了一会儿那刻在金裸子下方的莲花标志。将金裸子放在了手边,对萧筱道:“爷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暂时先不要去咸福宫,等爷下朝之后再说!”
萧筱万万想不到弘历会如此吩咐她,疑惑万分的应了:“奴婢明白了!”弘历又摆了摆手。萧筱这才满腹疑惑的退了出去,但她还是很听话的第二日没去咸福宫,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弘历下朝。
青雨嘲笑她:“难得见到你这么乖巧听话,不过是两个金裸子,瞧把你吓得!”萧筱有些郁闷的瘪嘴,但却依旧没有出了毓庆宫。谁知她没等来弘历下朝,反而先等来了刺客入宫的消息。整个皇宫震惊一片,好多小丫头都在议论是白莲教的一小波教徒,正在攻打神武门。
萧筱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乌鸦嘴转世了,昨天刚刚想起白莲教,今天人家就来攻打皇宫大门。而且还是在清朝统治初期的繁荣时刻,不会是嘉庆朝的历史被平移了吧,难不成这些个刺客还会打进宫来。
呸呸呸,萧筱吐着口水,希望自己不会再这么乌鸦嘴了。不过好赖这次上天并没有听到萧筱的声音,到傍晚的时候,终于传来刺客已经都被抓获,神武门安全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让雍正震怒,发了好大的火,而弘历一直到宫门落锁也没出现在毓庆宫。
不知为何,萧筱就是觉得有一种不好的念头,觉得这事情出现的奇怪的很,奇怪到她都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又爬了起来。青雨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折腾什么呢?好不容易四阿哥不在宫内,不用咱们伺候,你还不早点睡!”
“青雨姐姐,我睡不着!”萧筱批了衣服下床:“我怎么想都觉得那金裸子上刻的莲花有些奇怪,你说,它不会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吧!”
青雨一愣,但马上就安慰着萧筱,也安慰着自己:“不会,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萧筱却猛的一顿:“不行,我得去把那两个金裸子找出来,如果收在四阿哥的书房,太危险了,这哪里说的清楚啊!”
青雨也顿时爬了起来:“你是怀疑?不会的,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要借你的手陷害四阿哥啊!”萧筱却已经快步的往门外走去,这事儿太可能了,又不是没干过。
萧筱快步的进了弘历的书房,一阵的乱翻。青雨很快的也到了,还顺便打发了好奇跟过来的小丫头:“你这样找也不是事儿啊,万一要被四阿哥带在身上呢?”
“被四阿哥带在身上就不怕了,有谁敢当着皇上的面搜身啊!”萧筱继续乱翻着,突然听到了桂嬷嬷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闹腾什么呢?”萧筱顿时站直了身子,愣愣的看着桂嬷嬷和她身后的绣菊及青曼。
青曼往前一步。厉声道:“嬷嬷。她一定是想要偷四阿哥的东西。才会这会子来四阿哥的书房。四阿哥的书房放的可都是重要东西,明令禁止旁人不得入内的。”
萧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都急的不成了,居然还有这种来搅局的。她冷冷的看着青曼。反问着:“难道被禁止入内的名单里有我不成吗?难道你不是被禁止入内的吗?不好好去睡觉,在这里生什么事儿,滚下去!”
这大概是萧筱第一次如此不客气的骂人,平常的时候,她都是一个白眼过去,懒得说一句话的。桂嬷嬷大概也发现了萧筱的心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筱抬脚往书房外面走来,如今她的品级比桂嬷嬷还要高一级,虽然没有跋扈到见了桂嬷嬷都不行礼的地步。但底气却是足了很多。待萧筱走出书房,掩上了书房门才对桂嬷嬷一躬身:“这事儿本当该先禀告嬷嬷,只是事急从权,又想着太晚了,这才没有打扰嬷嬷休息。”
青曼此时虽然没有退下。但也不敢随意说话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萧筱现在在毓庆宫可是说一不二的位置。绣菊软言细语的开口:“小竹妹妹遇到什么事儿,大可以说出来,咱们帮你想想办法。就算我们都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还有桂嬷嬷呢不是!”
萧筱冷冷的瞧了一眼绣菊,这才对桂嬷嬷道:“是四阿哥吩咐奴婢找的东西,嬷嬷快去睡吧,这里但凡出了事,小竹一力承担!”小竹可不知道这桂嬷嬷究竟有几分可信之处,所以不敢贸然说大概有一份叛党的东西在弘历的书房里。
桂嬷嬷审视的看了萧筱半晌,才把绣菊和青曼打发走了。但她自己却没有离开,盯着萧筱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四阿哥很是感激你上次的维护之情!”
萧筱一愣,瞪大眼睛看着桂嬷嬷:“上次?”她疑惑的问着,不敢确认桂嬷嬷说的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桂嬷嬷自然也明白萧筱所指,淡淡的说道:“老奴在四阿哥身边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你肯定的事情,老奴更加肯定!”
萧筱心中猛然一松,拉住了桂嬷嬷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起来:“嬷嬷,我必须找到四阿哥书房中的一对儿金裸子,若是这会儿有人来搜宫,四阿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桂嬷嬷脸色立刻变了:“什么金裸子,又是什么搜宫,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搜宫!”桂嬷嬷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毓庆宫外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拍门声。萧筱顿时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了一下桂嬷嬷的手:“嬷嬷,要拦一下,给我点时间!”说完,就快速的进了弘历的书房。
“放在哪里,能放在哪里了?”萧筱不断地嘟囔着,她不敢点蜡烛,也不敢大力的翻找,生怕被旁人来看到搜过的痕迹。而桂嬷嬷此时已经带着青雨走到了毓庆宫的大门。
一路上青雨已经大概的和桂嬷嬷说了情况,桂嬷嬷的脸色很沉,但越听到最后,脚步越慢。青雨知道,这是在给萧筱争取时间,所以也不催。
还好毓庆宫是个四进的院子,无形之中也拉长了一些时间。出现在毓庆宫大门的正如萧筱所言,是来搜宫的。领头的是内务府的太监和禁卫军的首领。禁卫军的首领栋鄂多隆见到桂嬷嬷之后,便明道:“嬷嬷不用担心,这次搜宫只是为了确保几位阿哥的安全,不只是四阿哥的院子,三阿哥、五阿哥以及福惠小阿哥的院子都在被搜之列。”
桂嬷嬷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自己阻拦不得,但还是问道:“敢问多隆大人,可有皇上的圣旨?”多隆从怀里拿出了一道圣旨,桂嬷嬷叹气。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小竹那丫头心思多疑,恐怕这毓庆宫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想到这里,桂嬷嬷不禁一阵子手心冒冷汗,不知道萧筱那边找的怎么样了。
而萧筱终于在快要急出心脏病的时候,把弘历放在书桌底下一个空盒子里的金裸子找到了,她利落的将金裸子装进原来的锦囊里,正准备快步的溜出弘历的书房。
谁知还没出去,就见一个人影悄悄地从窗户爬了进来,萧筱吓的大气都不敢出。顺势就钻进了桌子地下。萧筱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待那人关上窗户。回转过身子来的时候,萧筱顿时惊讶的连呼吸都快没了,居然是雪卉。
萧筱冷汗直冒,雪卉一直都很安分。安分到萧筱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她这会儿来弘历的书房,到底要干什么。萧筱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不敢眨眼睛的看着雪卉,生怕错过什么。
雪卉十分的谨慎,先是四处瞧了瞧,又低声的叫了几声:“小竹,四阿哥让我来取那份东西了,你在吗?”萧筱下意识的又往阴影处躲了躲,但心里却有些怀疑。难不成这丫头真的是弘历的人。
不,肯定不会的。如果是信得过的人,不可能一点苗头都露不出来。果然,雪卉叫了几次之后,又四处瞧了瞧。庆幸的是萧筱躲得地方够安全。也庆幸弘历放金裸子的地方够隐秘,所以雪卉并没有瞧见萧筱。
只见雪卉快速的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什么,放在了书架的一个花瓶后面,就又快速的从窗户闪了出去。萧筱依旧在阴影里呆着,没敢马上出去。果然一会儿之后,书房外的窗户又轻轻地动了动,才彻底安静下来。
萧筱从阴影处爬了出去,把雪卉放在花瓶后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果然,还是那刻着莲花的金子。只不过这次不是金裸子,而是金锭子了。萧筱来不及细想,就一并拿起,悄悄的出了书房。
刚一出书房,她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往墙角带去。萧筱震惊的想要大叫,就听到了冷傲熟悉的声音:“别出声,是我!”萧筱这才安静下来,冷傲把萧筱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有些赞赏的笑道:“辛苦你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萧筱一把拽住他:“你要把这东西丢到哪里?随便扔是不成的。”
冷傲深深地看着萧筱,本想说什么,但又改了主意:“箫姑娘说丢在哪里好!”冷傲的声音很轻。萧筱咬了咬嘴唇,在冷傲的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地方。冷傲深深地看了萧筱一眼,低声笑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说完,就闪身离开了。
萧筱这才虚脱的坐在了地上,觉得自己若是有心脏病,此刻非得被吓死。谁知她还没喘匀气儿,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她利落的爬起来,向自己的房间去了。
毓庆宫注定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正确的说,整个皇宫都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当萧筱被侍卫吆喝着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见到毓庆宫已经灯火通明了。不管是弘历的书房、卧室、库房,还是底下这些丫头的房间,甚至连厨房、净室都被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番,就差把院子里的每寸土都翻过来了。
萧筱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她知道不会有人来问她那金裸子去了哪里的,因为那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雍正甚至不知道那金裸子是被自己带进来的。
桂嬷嬷看了一眼萧筱,见那丫头安静的样子,便知道事情大概已经解决了。但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依旧提着一颗心。果然,一个侍卫从萧筱和青雨的房间出来后,就往多隆的身边去了。
萧筱看着侍卫手上抱着的那堆账册,就知道完蛋了。自己真是顾此失彼,竟然忘了将这些东西也收走了。桂嬷嬷也震惊的看向萧筱,但她也没权利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隆派人去回了雍正,不多时,雍正就带着弘时、弘历、弘昼及允祥和一群侍卫出现在了毓庆宫。
萧筱见来的人一个外人都没有,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被雍正定义为家事,最起码还没有声张开来,估计连皇后那边也还不知道。所以,侍卫一汇报完毕,萧筱就首先跪了下来:“回皇上,那是奴婢的东西!”
雍正眼眉微抬,看见是萧筱,疑声问道:“你的东西?”萧筱点头:“是的,是奴婢的记录。”雍正翻了翻手上的册子,其实他看的不是很明白,这些册子上虽然有部分的汉子,但多一半都是奇怪的字符。他好奇的看着萧筱,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在一旁的允祥。
允祥接过来看了看,才低声道:“臣弟愚钝,看不懂这是什么?”
萧筱咽了一口吐沫,才道:“回皇上,皇上不必问了,这东西除了奴婢大概没人看得懂了?”
“哦?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都记得是什么?”雍正绕有兴趣的问着,并没有多少怒气。萧筱有些心里打鼓,不知道这雍正的表现代表了什么,难道在儿子这里搜到东西,不应该愤怒异常吗?
允祥把手里的册子重新呈给了雍正,萧筱这才低声道:“皇上的拿的这本册子,是奴婢用来记录库房的布匹的。”雍正眉毛一抬,萧筱继续道:“请皇上验证,第一页第一排是虎皮,下面的是库房的箱号四,再下面是箱子里的张数二十。第二排是毛料,下面是数量,共六箱……”萧筱低低的说着,一条一条解释的清清楚楚。
萧筱一边说,雍正就一边翻着册子。萧筱说的很慢,既方便雍正看,又方便一旁的太监记录。她简直太佩服自己的鲜见之明了,当初做账册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被驴踢了,就弄出这么一招,关键时刻真的救了命。现在萧筱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弘历的幸运之神了,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巧。
雍正自然也不信萧筱的信口胡诌,下令高福儿去一一查看,果然个个都对的上。雍正看着手里的册子,不禁来了兴趣:“你这记录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筱早已经想到雍正会有此一问,低声道:“是奴婢在王府时,随四阿哥去汤若望老师那里上课时,偷学的!”雍正笑道:“偷学?”说完就哈哈大笑,将手里的册子扔给弘历:“你的丫头如此能干,你知道吗?”
弘历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册子,道:“儿臣不知,儿臣只是每个月听一次结果而已!”雍正大笑:“如此有意思的丫头放在你身边,你竟然没学个一二,该打该打。”
“儿臣受教,定会用心请教的!”弘历依旧低声说着,声音里没有太大的起伏。雍正并没有再问什么,侍卫那边就传来话,说是审问有了最新的进展,并且有了收获。
雍正扔下账册,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萧筱虚脱的跪在地上,知道这次真的是逃过一劫了。弘历走在队伍的最后,经过萧筱的身边时,大大的手掌按住了萧筱的头顶,手指微动,揉了揉萧筱的头发。萧筱诧异的抬头望去,却直直的撞进了弘历满带微笑的眸子。
萧筱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那种一起共生死的感觉,那种一起同患难的感觉。不知为何,萧筱竟然有种自己已经和弘历是朋友的感觉,不再是上下级,而是惺惺相惜的患难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