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站在不动,走、走走……”宋玉狠狠喘了好几口,才把话说囫囵了。长跑之后不能歇着不动,要走一走才好。
初一转过身,换背靠在墙上,看见呈大字四脚朝天的宋玉,翻了个白眼,道:“你走试试。”
“现在怎么办?”歇匀了气,宋玉盯着天,一动不动问。
好半天初一都没理她,她艰难地转过头,看见站着的初一此刻坐在墙角。脸上的乌黑被汗水洗得差不多,露出一张因剧烈运活动而绯红的脸,似乎在思索什么。
察觉她的目光,扔给她一团衣服,言简意赅:“换。”
说完便起身脱去染血的衣服,真真在宋玉面前换。宋玉本就绯红的脸更红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竟咳嗽了起来。
这、这、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虽然自己这身材性别确实不明显,但是声音,声音总能区别吧?再说了,乞丐不都是很有眼色的么?宋玉憋闷的转过头,很想厚脸皮去瞅,却始终丢不起那个脸,只得憋着张番茄脸。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歇了,初一发现宋玉没动,不由催促:“还等什么?你想被抓?”
“喂,你是男的吧?”宋玉瞪他,有这么理直气壮催女孩子换衣服的吗?有吗有吗有吗?
白了她一眼,初一釜底抽薪:“要不,我帮你?”
“你转过去,不许看!”宋玉急忙道,又瞄了眼巷子口,不放心,补充,“去前面守着,看见有人就咳嗽。”
初一不动,盯着她看。
“那、那你转过去好了。”宋玉退而求其次。
又瞄了宋玉一眼,初一才慢吞吞背过身。
宋玉松了口气,把手里的衣服当做初一的皮狠狠挠了把才站起来,用前所未有的高速换上偷来的粗布夏衣。
靛蓝色的衣服有点大,空荡荡的挂身上,衬得宋玉越发像竹竿。新换了衣,宋玉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就算衙役抓人,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她了。
“抹身上。”初一从人家门口抓来一把煤灰,示意宋玉抹衣服上。
宋玉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偷来的衣服虽然粗糙劣质,洗两遍就卷边脱色,但毕竟干净整洁,和他们的蓬头垢面的乞丐形象太不相符。真要那样招摇过市,她相信,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被逮。
接过煤灰,煤球烧得很彻底,灰白带着黄,抹在靛蓝色上格外显眼。两人又互相抹了够不着的背,小家子气的宋玉故意下重手,可惜初一压根不理她的小动作,只假装不知道。完了又找了些黑色的黄色的淤泥,在里边蹦蹦跳跳,伪装得原汁原味。
宋玉很满意初一原本干净的手也变得如她一样黢黑,可惜她的这种情绪还没保持多久,就被肚子里惊天动地的响声劈得一干二净。
不用摸,身上定然是没有半个铜板的,都被菜花抢走了。宋玉可怜兮兮的抬眼,巴巴望着初一。初一痛苦得龇牙咧嘴,想忽略却发现那目光越来越强烈灼人。眼一闭心一横,在换下的衣服里摸啊摸啊摸,终于摸出了什么,排出来一看,三个铜板。
仨铜板……能买什么?宋玉望着三枚磨得看不出颜色的铜板,差点咬破了唇。初一看见她嫌弃的目光,飞快的塞回衣兜。
“嘿嘿,能买个馒头不是……”宋玉握住他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没办法,肚子闹腾得厉害。初一瞅着她,一脸痛苦的松开了手,宋玉立马将三个铜板揣自己兜里。刚刚塞完,她就瞟见初一慢条斯理地从旧衣中扒拉出好几枚铜板,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有心去抢,却在初一鄙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将血衣撕碎扔在狗洞中,两人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大街上。宋玉闻见小笼包的香味就走不动了,两眼发直僵尸一般靠过去,却在离包子只剩咫尺距离时被初一拽住。
她回首瞪初一,磨牙。初一同样瞪她:“败家!”
宋玉顿时激动了:“吃个小笼包咋就败家了?”
她声音很高,周围人闻声看过来,见是俩脏兮兮的小乞丐,皱皱眉头自动远离。初一抿抿唇,不答,只拖她往前。
宋玉眼睁睁看着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小笼包离自己越来越远,肚里天雷犹自鼓动,心中仿佛一千只猫挠一万字狗刨,痒得她只磨牙。
直到小笼包被人群淹没,再也望不见一点影子,再也闻不见一丝香气,宋玉才“欲求不满”的咽了咽口水,拍开初一的手,准备秋后算账。
嘴一张,一块热乎乎的饼子就塞了进来。宋玉顿时眉开眼笑,初一看着狐狸般奸诈的笑,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脸色更臭。
宋玉眉眼弯弯,心道自己好歹也是挨过饿的人,怎么会花多的钱去买不怎么填饱肚子的小笼包?伸手去拍兜里稳稳当当的三枚铜板,笑得愈发见牙不见眼。眼缝觑见初一臭臭的脸,觉得自己一大人却算计个大半小子,心有愧疚,掰了指甲那么大一块递给他,大义凛然道:“男孩子胃口大,多吃点多吃点。”
初一想也不想就丢进嘴里,咬得咯咯作响,咬了许久才咽下,捧着自己那张饼小口小口嚼。
眉毛抖了抖,宋玉恢复过来拉着他,跑到先前小笼包的摊位,蹲在人家旁边,看一眼小笼包,啃一口饼子。看一眼包子啃一口饼子,她眼神单纯神色满足,本想赶他们走的老板霎时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给他们两碗热腾腾的汤。
宋玉眼睛一亮眼眶一红,抽搭着鼻子扯出个讨好的笑,带着哭音甜甜叫了声叔叔。老板顿时泪眼朦胧,二话不说包了整整一笼小笼包给他们,还塞了四五个馒头让带家去……
出城的时候初一把身上仅剩的铜板用头发串了裹在发髻里,宋玉知道他是在防城门守兵,虽然那些守兵一般不会对乞丐下手,但却不得不防。对守兵来说几个铜板可能都懒得捡,但对他们这样的小乞丐,很有可能意味着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想到这里她不由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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