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杖的老者姓章,在村里算是德高望重的人。一听他开口接纳石拓两人,其他围观的村人便纷纷上前来帮忙。
待石拓抱着疏桐走进章老爹位于村西头的泥屋中,村人便陆续送来热水、布巾和干净衣裳。
很快,章老爹的孙女燕儿就将那位认得草药的老先生带过来了。
“辜先生来了,快快让条道。”
一听燕儿的呼喊,围观的村人忙忙自动让开一条道,将那位白髯飘飘的辜先生迎到了疏桐躺卧的床前。
石拓忙忙躬身施礼:“我朋友就拜托先生您了。”
辜先生微微颔首,未作耽误便走到床前。他垂首将床上的疏桐上下打量一番,随即转身道:“得先将他这一身血污换洗了,我才好看啊。”
却是第一次遇见大夫嫌弃病人脏,石拓心下虽然十分气恼,可恨这方圆几十里内也找不到其他的大夫,便也只能点头道:“我马上替他换洗,麻烦大家都回避一下。”
众人却都听若未闻,依然看热闹般打量着石拓和床上的疏桐。
“你们都散去吧,昨儿下那么大的雨,各自去检查检查房前屋后的沟渠,别围着了……”
章老爹一发话,众人这才不情愿的往屋外走去。
石拓端起旁边的热水,将湿布巾在水里浸着,正准备替疏桐脱掉脏污的衣裳,一旁的辜老先生便道:“你的脚在出血,过来,我先替你看看。”
石拓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一片鲜红的血迹。石拓抬起脚,发现靴底早已磨破,脚心不知何时被割破了条深长的口子。原来章老爹发现的地上的血,是自己的!看着这道血糊糊的口子,他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你去包脚吧,我叫个人来替他擦洗更衣。”章老爹说罢,当即朝外呼喊道:“二牛,进来。”
章老爹话音落地,一个胖墩墩的赭衣青年便走了进来。
章老爹便叮嘱道:“二牛,你帮这位公子换身干净衣裳,轻脚轻手的,仔细他的伤口……”
见二牛点头应承了,石拓这才一瘸一拐的跟着章老爹到屋外的院子里看脚。他在院子里的石桌椅前坐下脱下靴子后,那辜老先生让他将脚搁在石凳上看了眼,便叫燕儿端了清水来替他冲洗伤口。
冲洗干净脚上的泥水和血污,辜先生又仔细查看了伤口道:“你踩着碎瓷片儿了。喏,这里面还有一小块,我替你取出来才能包扎,忍着痛……”
“啊――!”
辜先生皱眉不悦道:“我都没还动手,你怎么就惊叫唤?”
闭目握拳的石拓闻言一怔:“辜先生,不是我在叫啊……”
“老先生,你耳朵不灵啊,这分明是二牛哥在叫呢。”燕儿捂嘴笑道。
石拓转头望向泥巴屋,便见二牛红着一张脸冲了出来。
“怎么了?”石拓急忙问道。
“吕,吕,吕的……”
见二牛憋得满脸通红,章老爹不悦道:“你白日见鬼了么,不好好说话?”
“老,老爹,里面那,那个,是吕的,我,我没,没,多看……”
“他在说什么?”石拓听得一头雾水。
燕儿愣了愣,皱眉道:“二牛哥是说,里面那个人是女的?”
二牛忙忙点头。
“女的?”石拓一时愣住,随即便一声惨叫:“啊……”
“好了,瓷片儿我取出来了。”辜先生很有成就感的将手里一块蚕豆大小血糊糊的碎瓷片儿“铛”一声丢在石桌上。
待剧痛过后,石拓想起疏桐,便起身道:“我进去看看。”
见石拓起身,辜先生一把将他在石凳上按下:“还没上药包扎呢。不就是个女的么?燕儿去替她换洗也一样啊。”
燕儿闻言点头道:“公子你放心,我会轻手轻脚的。”
石拓看着取了瓷片儿后血流不止的脚心,只得点头致谢:“有劳燕儿姑娘。”
看着燕儿往泥屋走去,石拓的心竟是七上八下:他竟是个女人?和自己在芳兰渚赌琴的是个女人?冒死救下自己的是个女人?……
“你说你这后生也是糊涂,早说她是女人,我就让燕儿去换洗,你看看这把二牛吓得……”章老爹一边抬手安慰二牛,一边抱怨石拓糊涂。
“我说章老爹啊,里面那个就算是个女人,长得也不丑啊,至于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么?”见石拓沉默不语,辜老先生便替他打抱不平。
被辜先生呛了话,章老爹怔了怔,随即又道:“我说你这后生,莫非是带着哪家小姐私奔,怕人发现才扮着男子的?”
私奔?石拓抬头望着章老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自己对她毫无所知。原本以为他是个哑巴,他却突然会说话了。一夜同生共死的经历,让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他的这个欺骗,他却突然又变成女人了……
“包好了。你抬高腿坐着,等半个时辰血止住了才能起身。我去替你娘子看看。”辜先生站起身来,一边叮嘱一边收拾药箱。
不过是没开口反驳章老爹的“私奔”说,疏桐的身份就突然从“小姐”变成“娘子”了。石拓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个女人和陌生男子同行,被人误会为夫妻,反倒对她是种保护。
看着辜先生背着药箱进了泥屋,石拓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救活她。待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又暗自摇头:不过是希望她活着好弄清楚她的身份而已,自己不能就这么被她和王墨给骗了……
不到一刻钟,辜老先生就又背着药箱出来了。
“辜先生,怎么这么快?”石拓惊讶道。
“她右手臂有道血口子,不过已经结了血痂,我只是稍微包扎了下。”
“那她醒来了吗?”
辜先生摇头道:“看她的样子,只怕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哎,听天由命吧。”辜先生叹口气,背着药箱就往院子外走去。
“辜先生这就要走了?”石拓猛的站起身来,脚下一使力,伤口便挣裂开来,一阵锥心刺痛自脚底迅速窜过。
辜先生回头看着痛得呲牙咧嘴的石拓,皱眉道:“我让你坐够半个时辰,你怎么这就起来了?包扎很麻烦,我可不替你换药了。哎,懒得说了,我走了。”
“你就不能给她试试针灸和汤药么?”石拓痛极发怒:“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大夫么,病人都还没醒,你就想要离开了?!”
辜先生诧异道:“谁说我是大夫?”
“你,你不是大夫?”
“我不过是个给猪牛看病的兽医,叫大夫这不是侮辱人么?”辜先生一脸不悦道。
石拓诧异回头看着章老爹,一脸不能置信:“他,他是兽医?”
“是啊,我早先就说了村里没有大夫啊。”章老爹一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