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火堆旁,两人便是这样互相喂食,将清淡无味的湖鱼,吃出了堪比燕窝珍馐的美味。
钓上来的鱼都被烤成了鱼干,王墨用洗净晾干的外袍卷成包袱,将鱼干打包装好。他用石窟里一只锈蚀的铁锅铲了些木炭放入石榻下的空格中,又将石门里的最后一抱木柴加入了火堆。
疏桐躺在暖暖的石榻上,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事,只觉得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王墨。往日在王家宅邸,他十足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家公子,却不知他也是会做家务的。
“为何一直看着我,睡不着么?”王墨拾整完用物,便脱下靴子上了石榻。
疏桐望着他笑道:“往日都是我侍候你更衣沐浴拾整屋子,没想到竟还有倒换过来的一日。”
王墨抬臂将她揽入怀中道:“桐儿不知,侍奉自己心爱的人,是一种享受。你若早些喜欢上我,在清梧院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疏桐听了却沉默不语。回想这一日,她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一切太过美满幸福,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王墨握住她搁在胸前的手,把玩揉捏一番,又与她十指相扣。见她沉默不语,便问道:“桐儿在想什么?”
疏桐便道:“午后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爹爹和娘亲了。”
闻言,王墨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岳父岳母有说什么吗?”
岳父岳母?
突然听王墨这样叫自己的父母,疏桐竟是一怔。随即思绪便陷入迷局:若泉下的爹娘知道自己爱上了仇人的儿子,还与他定下了一生一世的交易,他们会作何想?
感觉到疏桐的异样,王墨侧身与她四目相对,捧住她的脸道:“桐儿,我们已是夫妻,是要执手相携,互相照顾一生一世的人,你可以将你的心事与我分享,让我替你分担……”
听见这句话,疏桐喃喃道:“执手相携,互相照顾一生一世?”
“这是你母亲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疏桐一惊,抬手握住了王墨捧住她脸的手:“我娘?你认识我娘?”
王墨便道:“大鸿胪石统五十寿诞时,我曾在他位于京郊的别墅里见过你们一家,只是你那时还小,想必是不记得了……”
疏桐看着王墨,忽然惊道:“你,你就是我娘救下的那位小哥哥?!”
“你想起了?”王墨眸添喜色,当即追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抱你坐秋千的事?”
稍一回想,童年的往事便清晰浮现脑海。
――“哥哥,你就是要做我夫君的那位公子么?”
――“哦,这就是我那小女婿?果然生得俊美!”
记起梨花院里的秋千架,记起了儿时的童言和父亲的戏语,疏桐被这离奇的命运彻底震住:世事更迭,在经历过如此孤苦的人生后,他终究与自己走到了一起,他终究做了自己的夫君,这竟是命中注定么?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含情脉脉的王墨,疏桐越发难以置信:“你真的是那位小哥哥?这一切,不是我在做梦么?”
王墨却不再言语,一个翻身便将她罩在身下,俯首用灼热的双唇覆上了她的疑问。
这一刻,实在太美好,美好到他也只疑是梦中。必须要做些事,让她,也让自己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温柔而炽烈的吻,令疏桐在迷惑中苏醒,又在炙热中沉沦。
她在一点一点的肯定:他如羽如焰的亲吻,细致入微的抚慰,纠缠不休的取予,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也在一点一点的确认:她梨花般清冽的气息,皓月般皎白的肌肤,起伏柔软的肢体,这一切,都是真的。
梨花漫天,秋千清扬。那一夜的花香,萦绕心底,弥漫周遭,在两人的记忆里起伏飞扬,如梦如幻。
许久之后,她枕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问道:“阿墨,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将脸埋进她的乌发之中,喃喃道:“我若说,从梨花院里那一夜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相信吗?”
她怔了怔,随即唇角浮起一丝笑容。她朝他靠近了一些,抬臂环住他的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桐儿,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犹豫许久,他终究还是忐忑出声。
过了许久,也未听她回答,他抬首一看,原来她早已睡熟。
他复又躺下来,望着石窟洞顶凿刻得凌乱无序的纹理,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两人醒来后洗漱一番,借着炭火的余温热了些鱼干吃了,收拾好石窟内的用物,便准备出发。
走出石窟后,疏桐立在昨日垂钓的青石上环顾四周,突然便有了种恋恋不舍的情绪。这里冰天雪地,远离尘俗,却是她和他最美好的仙境世界。
“桐儿,我们给这湖泊取个名字吧?”王墨突然提议道。
“好啊,叫什么好呢?镜湖?冰湖?要么叫银雪湖……”
王墨静默片刻,道:“我看不如叫碧湖。”
“碧湖?”疏桐略作寻思,随即点头道,“嗯,这湖水澄碧如玉,取这名字也很贴切。”
王墨轻“咳”了一声,转首看着疏桐道:“其实,我想这名的用意,是想纪念我们在这块青石上达成的那笔交易。”
“王、白两人,并坐于湖边青石之上谈交易?”疏桐觉得王墨的想法着实怪异,终于忍俊不俊笑了起来。
王墨却抓起她的手,郑重问道:“桐儿可同意?”
“嗯,就叫碧湖。”疏桐点头道。
取罢名字,两人便执手沿着雪线往山顶攀爬。所幸天气晴朗,无风无雪,未到午时,两人便顺利爬到了峰顶。
并肩立于雪峰之巅,他们这才发现,雪峰之下便是呼犍谷。
和来时一样,谷内积雪覆盖,渺无人迹。与来时不同的,却是谷中有一条自雪峰下奔涌而出的河流,沿着峡谷东南面的河道,穿出东边地震后垮塌的那处山体,怒龙一般咆哮着奔出了峡谷。
前后打量一番,王墨便想明白:这雪峰之下,本是没有湖泊的,为了设置地宫的最后一道机关,公输异改流西夜河蓄积成湖。而断龙玉打开后,碧湖的水便自地宫涌入,最后又归回到了西夜河原来的河道内。
王墨感叹道:“原来,这便是公输异的用意。若汉人得不到那满窟的黄金,便要利用碧湖的水毁了地宫,让西夜国人用昆山之玉换来的黄金,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昆山深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