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莫瑾言所要求的那样,几乎是第一次,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玉簪没有以奴婢的身份来看莫瑾言,而是以一个女人的立场,去倾听她所说的话。
也几乎是一瞬间,玉簪立刻便察觉到,莫瑾言的决绝,更看出来,自家主子的心里,应该是早就有了与侯爷和离的想法,绝非是因为纳妾一事而引起的。
但玉簪毕竟是看着莫瑾言长大的,并非单纯的只是一个奴婢,所以她不愿意就此放弃对莫瑾言的规劝,咬咬牙,又试探地道:“后天是沈太医每月入府为侯爷复诊的日子,要不,主子您和沈太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若是沈太医也劝您,您就该再好好斟酌一下,行么?”
没料到玉簪竟能想到这一茬儿去,瑾言笑了笑,觉得她也算是了解自己的人,但却有些看不明白隐藏在事情表面之下更深一些的道理。
“玉簪,难道你没发现么,侯爷纳妾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连我母亲都不顾礼数直接来找了我,沈太医,却一直没有动静。”
瑾言倒也不怕麻烦,看到玉簪还是似懂非懂的表情,只摇摇头,以手托腮,“他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更是少数能够了解我的人。我想,他或许早就明白了,所以才没有来询问侯爷纳妾之事,也没有选择这个时候来打扰我......”
说完,瑾言眼底甚至有一抹会心的笑意浮出来,神情的放松,竟与提及南华倾时候的紧绷全然不一样。
看的玉簪有些心惊,不免生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想,脸色突然一下就变煞白一片了。
瑾言却并未注意到玉簪神情的变化,只觉得有些乏了,眼见外面日头正烈,离得午膳时还有一小会儿,便起身来到书案前:“我看会儿书,等下饭点再叫我。”
说完,取了几本沈画所赠的药草绘本,莫瑾言就自顾离开了屋子,到院外的凉亭上乘凉去了。
心底的震动太大了些,玉簪也不敢去多想自己的猜测,抬手抹了抹额上冒出来的一层细汗,觉得屋里是太热了些,走过去将窗户大打开,这才按住万般情绪,没有再去打扰莫瑾言。
......
两日后,沈画按照约定,前来为南华倾请脉。
另外,他之所以按照约定在伺候皇后喜脉的同时,也要前往景宁候府,是因为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将皇后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亲口汇报给南华倾知道。
所以天不亮,沈画就已经乘着马车悄然从宫里的太医院而出,直奔景宁候府。
端坐在车厢中,沈画神情有些疲惫,脑子里浮现出离开太医院之前,几位同僚之间的闲谈。
不但是太医院,宫里头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南华倾纳妾一事。
沈画没有想到,以南华倾的性子,竟会纳妾,而且纳妾的对象,还是尉迟将军之女。
但是,消息一传出来,凤仪宫就松了口气,皇后本人收到了南华倾亲笔的书信,也连连点头,觉得他这一步棋走得极好。
能够与大邑朝位高权重的尉迟家联姻,南家便能由暗转明,和沈家在朝野之上,一武一文,两相抗衡。进而,自己南婉容这个皇后,也能再后宫之中过得轻松一些。
只是,不知道莫瑾言她......
沈画与莫瑾言相交多年,对她也算是十分了解,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当莫瑾言知道南华倾要纳妾时,表肯定是淡漠多过于惊讶,默然多过于吵闹吧。
甚至,莫瑾言可以借由这个机会,与南华倾一刀两断,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沈画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了,虽然莫瑾言和其他女子有些不同,但毕竟也是嫁给了南华倾为妻的一品侯夫人,应该不敢撒手不管就悄悄离开侯府。而且莫家无主,仅有孤儿寡母,丹砂矿的生意全靠南家在背后支撑,莫瑾言也不可能一走了之,至莫家百年的产业于不顾。
抬手抚了抚胸膛的位置,沈画似乎松了口气,不然,他都已经能够预见,到时候南华倾发现莫瑾言弃他而去时会有多么的震怒,怕是会再一次被气得吐血也说不定。
想着想着,马车已经停下了,沈画自行从车厢内跳了下来,径直由一个小角门进入了景宁候府,然后直往西苑而去。
走在朝露湖上的木栈时,沈画有些犹豫,也想去探望一下莫瑾言。
但衡量了许久,他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来到了西苑书房,准备与南华倾先见面再说其他。
......
因为天才刚麻麻亮,书房里点了好几盏油灯,南华倾似乎没怎么睡好,看到沈画来了,还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沈画放下医箱,走过去给南华倾诊脉,然后开口道:“你若长时间这样熬夜忧思,恐怕身子会吃不消的。”
“嗯,我知道的。”南华倾在沈画面前有着难得的放松感,没有再看各地送来的暗卫密信,而是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之上,侧眼瞧着沈画:“我无所谓,姐姐如何了?”
“皇后的胎像不是很稳,需要我每日为她针灸,所以,这一趟我过来,也要早来早回。”沈画略微蹙眉,倒也实话实说。
南华倾听得心头一紧:“姐姐才怀孕不到三个月,有危险么?”
沈画抿着唇,放开了南华倾的腕脉,半晌才摇头叹了口气:“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尽全力护住皇后腹中的胎儿。但是,若胎儿的存在危及了母体......到时候,我必须有所决断!”
“什么意思?”南华倾没太听懂,微眯了眯眼,但他明显感觉到了沈画的慎重。
“换句话说,就算我能靠着施针,强行把皇后腹中的胎儿保到足月生产,皆是,恐怕皇后都很难过得了最后的难关。”本不愿说的这样详细,但沈画觉得与其对南华倾隐瞒,不如对他坦诚相告,好让他有个准备,顺带,也能听听他的意见,或者让他入宫去亲自劝劝皇后。
听得心头一颤,南华倾沉声道:“姐姐可知道她的情况这样严重?”
沈画摇了摇头:“我不敢让她有负担,只说一切良好,让她好生安胎便是。”
“那你所说的决断,是指的?”南华倾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睁大了眼睛,透露出心底的几许慌乱。
“我衡量过,以皇后的身体情况,很可能在生产时失血过多,轻则昏迷不醒,重则......”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沈画知道南华倾能够听懂,所以顿了顿,转而道:“最后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必须要问一问你的意见。”
“姐姐呢?她怎么说?”南华倾捏了一把汗,犹豫地看向沈画
“若是皇后知道最后她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想也不用想,她肯定会命我不顾一切帮她保住孩子,用得着问么?”沈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询问过南婉容的意思。
“你觉得呢?若是保大人,有多大的把握?”南华倾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要让自己唯一的姐姐活着的。
“六七成吧。”沈画叹了口气:“怕就怕,生产时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到时候若皇后撑不住的话,我可以用药,弃了胎儿,产妇有可能不会大出血。但你也清楚,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我绝无确定的把握。”
南华倾越听,越觉得背后发凉,额上冒汗,实在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劝得南婉容放弃这一胎。现在可好,不但怀孕的这几个月要心惊胆战,待到生产之时,更有可能会失去眼看就要出声的孩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涉及到选择保住谁的时候,南华倾根本没有考虑,直接道“沈画,你不用想了,也不用问我,你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我姐姐的性命安危!”
“万一,是个男婴呢?”沈画去话音一转,带着几许琢磨不定的幽暗,眼神看着南华倾,也带了几分探究和不明。
南华倾摇着头,叹了口:“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万一。母生儿,不是儿生母,母亲还在,就总能再有机会。若是强行让孩子留在世上,却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和养育,到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有感于南华倾所言,沈画似乎也下了什么决定:“好吧,我知道了。离得生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到时候,说不定,皇后可以无恙,腹中的胎儿,也能顺利生产。”
“沈画,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姐姐失望,也不要让南家失望。”伸手拍着沈画的肩膀,南华倾虽然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但却不得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默然地点点头,沈画没有开口应承什么,因为他的想法还模糊着,不算成熟,也不敢随意说出来给南华倾听。
不过结束了正事,沈画倒是一直记得,今天他来的另一个目的:“你纳妾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