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不断在殿内响起,一刻钟的功夫,刚刚从地上起身的朝臣和家眷们已在大殿两旁分列的宴桌后坐好。
“朕听说飞云今晚也来了?丫头在哪?”
赵祈明并未像往年那般,先与百官共举杯庆贺新年,而是问起了烈云。
轻轻拍了拍祖父祖母的手,让他们莫要担心,烈云起身迈步到御台之下,低头屈膝向赵祁明行了拜礼。
“飞云参见皇上!”
“福忠快去给朕把飞云扶起来!你这丫头,父皇特允你进宫不拜,方才在皇后宫里不还好好的嘛,怎么这会又如此了?难道飞云只喜欢跟皇后舅母亲近,跟朕这个皇舅舅倒要讲这些虚礼了?”
呵呵,赵祁明,你那么享受被万人跪拜敬仰的感觉,若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真就这么直挺挺地面朝你这当今天子,怕是不光市井之间要对飞云郡主的骄横议论纷纷,连御史们都过不好这个年,卯足了劲要在年后第一个早朝上狠狠地参我一本!
虚扶着福忠的手从地上起身,烈云再抬起头来,眸中恨意和如剑般的利光已全数消散。
“三年不见,皇舅舅竟变得喜欢吃酸了吗?”
赵祁明一愣,“飞云这话何意?”
烈云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皇舅舅连皇后舅母的醋都要吃,飞云还以为皇舅舅的口味变了呢!不过,由此也可看出,皇舅舅同皇后舅母仍旧是感情深厚啊!”
“哈哈哈~~~”赵祁明乐不可支。
皇后脸上飞起两朵红霞,无奈地看了烈云一眼。
肖锦绣嘴角也挤出一丝笑意,那颜神医果然手段了得,这飞云向来听安国和昭华的话,离着我们母子远远的,若非现在前事尽忘快要变成个傻子,哪里会跟明儿如此亲近!
甚好!
肖锦绣看向赵祁明,嘴角的笑意缓缓变大。
明儿已登大宝三年,可子嗣简直要成了哀家心头的病了,后宫那一群没用的女人,至今都未有一个怀上龙种,那几个当年活下来的皇子们如今虽已各自封王远离京城,无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入京,可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天家无至亲,那几个王爷看明儿迟迟没有后继之人,保不齐就会生出异心。明儿根基尚且未稳,若飞云这丫头真的喜欢明儿,只要那件事永远埋葬天日无人得知,那她身后的镇国公府和护国大将军府不就能为明儿所用,成为明儿的左膀右臂吗?
就算他们两府现如今人丁凋零,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明儿把这朝堂真正抓在手中之前,借用他们的威名震慑宵小应是足矣。
烈云眯着眼睛把肖锦绣脸上的神色看了个一清二楚。
老妖婆,又在动你的那些蛇蝎心思,想着怎么害人了么?
满殿文武看着一帮大小主子都笑得开心,无论心中在想些什么,脸上都跟着一起乐呵。
烈老将军烈老夫人和陈曦看着烈云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却是心中酸楚。真是难为云儿了,看着仇人就在眼前,非但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他们斡旋。
连一向神经粗大的烈十都不自觉抚了抚左胸,总觉得烈云这笑有些让人心疼。
崔净看烈云如此得赵祁明喜爱,心中欢喜。云儿失去了父母,烈伯父烈伯母和程伯父虽是对云儿万分疼爱,可三人年岁已大,又能护云儿到几时呢?锦思毕竟只是云儿的庶姨母,自己这个姨丈就更不用说了。若云儿能得了一国之君的庇佑,自然最好。
程锦思却是笑得一脸僵硬,哼,就算知道表哥和姨母乃是在做戏,可看他们对这臭丫头如此和颜悦色,自己心里还是恨得牙痒痒!
肖家则除了武氏,全都黑了脸。经典
“你个鬼灵精,还同幼时一般淘气!来呀,给朕在身边添个凳子,今晚朕要跟飞云同坐!”
赵祁明止了笑声,可脸上笑意仍浓,伸手示意烈云上台来。
福忠一路小跑拿了凳子来,又细心地在上面铺了软垫。
烈云谢了恩,被小太监搀着,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御台上走去。
“姑祖母!”
刚在赵祁明身边坐下,烈云就听见肖念媛的声音又在殿中响起。
肖锦绣转过头来,“媛儿?”
”姑祖母,媛儿可不可以也到姑祖母身边坐?“肖念媛从武氏身边站起,一脸怯生生地看着肖锦绣,双手食指对在一起,委屈又娇憨。
殿内众人又瞪大了双眼,这,这画风突变得也太快了吧?方才还跟烈云郡主斗得眼红的肖大厉害一眨眼的功夫竟变成了柔弱无比的小白兔?
肖念媛,你又想出幺蛾子是吧?好啊,那本郡主就坐在这看你装,看你演。
烈云嘴角一勾,稳稳坐在凳子上,一派端庄。
”噢?“肖锦绣觉得奇怪,这侄孙女自小就得自己宠爱,近两年性子有些跋扈在宫外经常惹事,怎么还有这种好似被人欺负的时候?
”小丫头今日不黏着你祖母和你娘,想来哀家身边坐了?“
肖念媛抬头觑了一眼烈云,目光在赵祁明身上停了一瞬,嘴里嗫喏道,“方才媛儿曾对飞云郡主语出不敬,虽然飞云郡主已经教训过媛儿,但媛儿仍觉得心里愧疚。飞云郡主身份尊贵,自可得了皇舅舅恩典同坐。媛儿只是一介白身,不过空顶着永庆伯府姑娘的头衔,万万不敢奢望能同飞云郡主一样。可媛儿心里又实在羡慕,所以才厚着脸皮问姑祖母,媛儿能不能也到姑祖母身边坐。“
赵祁明脸上笑意顿了一下,肖锦绣面上不变,心却微微沉了下去。
好一个烈家的臭丫头,竟也敢教训起我肖家的姑娘来了!先帝在时厌弃我们肖家,独宠你们烈家,可风水轮流转,现在这天下,虽还姓赵,可皇上却是哀家生的,身上还留着一半肖家的血呢!
你们烈家以前颇受隆恩,可现在不还是被哀家和明儿给弄得断子绝孙了么?哼!
“媛儿你胡说什么惹了咱们飞云郡主生气了?”
“还是我来说吧。”
肖念媛正想说话,却见烈云已经从赵祈明身边站了起来。
“此事不尽怪肖姑娘,飞云也有错。”
烈云看向肖念媛,“肖姑娘虽比烈云年长,但想是因着在永庆伯府受尽宠爱,平素所见又是父慈母孝家中一片和谐,所以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才会一时失语嘲讽飞云乃是失怙之女。”
烈云咬了下唇,眼眶已有些微红,“肖姑娘父母俱在,自是不能对飞云丧父丧母之痛感同身受,飞云也是一时太过心伤才会与肖姑娘争执起来,还请肖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还有,肖姑娘实在不必艳羡飞云能得皇舅舅恩赐坐在这御台之上,先皇舅外祖父在时,飞云逢宴也是坐在此处。“
烈云看向赵祈明,眼中强忍委屈,“还请皇舅舅准了飞云回去祖父祖母身边,把这位子给了肖姑娘坐吧!”
肖念媛,无论你想要演什么,本郡主陪你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