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和帝去后,朝中老臣大多都受不住容王的雷厉风行之姿。
秦惑虽然还没有登基,但是此时大举才用新文,且不论出身背景,只用能力出众的。
新晋的官员,又是连连烧了几把火。
愣是将酸坏多年的永安城,整出了一片新风向。
老臣子们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底下却是怨声载道无数。
当时站队的时候没站好,自从容王执政之后,虽然还没有明说要即位,眼下哪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偿。
老大臣们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的过活,眼见着一个个消瘦下去。
秦惑几乎每天都很忙,总还要同抽出空来,陪清宁吃顿饭,聊会天。
却不同从前一般,赖在她房里过夜了。
她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也曾听过过新人成亲之前是有这样的习俗的。
不过她如今这个身体的年龄,怎么也不太好接受要嫁人的事实。
不过就是趁着秦惑这段时日忙的飞起,略过不提,能拖多久便是多久了。
这夜里,雨声淅沥,夜半的风声侵入窗户。
榻上的清宁正睡着,竟然渐渐的陷入梦魇之中。
那是一场无边的滔天巨浪,冰冷的海水淹没一切之前。
她还能看见爷爷站在船头,极是耐心同她说。
“等到这次回去,阿宁也该找个照顾你的了。”
清宁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冰海,有些无奈道:“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不远处的叔父走过来,“女孩子家,总要嫁人的,也该是时候考虑考虑了。”
一行几人行驶在冰海之上,正无趣着,一听到这个话题,闲谈起来,便放松了一些。
清宁对着爷爷还是极有耐心的,对上这些个凑热闹的。
不禁皱了皱眉,“我和爷爷在一起就很好。”很好...
上一世是什么样子呢。
她所记得的所有温暖,便都只剩那个笑容和蔼的老人身上。
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甚至家族里同辈的孩子,看到她都会用异样的眼光。
“听说你们卿家出了个炼药天才,怎么平时都不见她现身的”
“切...也不知道是从哪来捡回来的野丫头...”
“爷爷最偏心她了,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
一开始还会同那些人打闹,后来...后来才知道,别人打输了有妈妈偷偷抹眼泪的心疼,有爸爸冲到爷爷面上问个所以然。
只有她...
卿家的研究院在很偏僻的地方,为了方便种植药物,后面便是丛林。
大约是七八岁那一年,被夸奖了许多次之后。
卿家的几个小辈,觉得是爷爷给她开了小灶,心下越发不服气。
闹起来也不需要别的什么理由。
那一次是真的下手狠了,十来岁的男孩,直接被她拗断了胳膊。
别人都苦着跑回家告状了,只有她望着参天的大树,无处可去。
即便那时候还小,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老好人一般的爷爷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那天黑的很快,丛林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诡异。
清宁蹲在树下很久,很久才想起来要动一下,却忽然发现一坨冰凉的东西伏在在鞋子上。
她低头,正看见那东西的三角头也抬了起来。
蛇形鲜红欲滴,丝丝的吐着。
那时候的她哪里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个东西,当即便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动也不敢动了,那蛇见她不动,趴的更是心安理得了。
好像是觉着这“东西”很有趣一般,一直看着她。
年幼的清宁便僵直在那里同那条毒蛇眼对眼,两厢都如雕塑一般。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声音静的可怕。
只有蛇信子的丝丝这么近这么近,听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仍旧是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连哭都不敢,眼泪落下去有热气,要是惊动这条冷血动物。
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其实她僵直在那里,真的已经快站不住了。
那种想哭又不敢哭得感觉,一生只要有过一次也就够了。
爷爷...爷爷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只拿着一盏手电筒,却好像带着全世界的光亮一样。
那蛇见有人生走动,蹭蹭的就窜了个没影儿。
年幼的清宁跌坐在地上,枯叶混杂这泥土,从始至终都不曾都什么人注意过。
“阿宁。”
爷爷满头的汗的走到身前。
她整个人都卷缩成了一圈。
脸上手上都是伤,惨白着脸,三魂七魄飞了大半。
爷爷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满是心疼,“不怕了,爷爷接你回家。”
那夜有多黑呢,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好像所有的星星都不见了,丛林里的路并不好走,爷爷将她背在背上。
一边一边安抚道:“阿宁不怕...阿宁不怕...”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天,向来好脾气的爷爷,发了前所未有的一场大火。
那几个同她打架的小辈,自那以后,见到了她全部都绕道走。
虽然生活平静一些,但是对她对说。
那些正常人有的父爱母慈,都与她无关。
她只有一个爷爷,比所有人都要珍贵的爷爷。
她会醉心于研究毒物药草,多半要归功于那条耐心极佳的毒蛇。
几乎一度成为清宁必须要克服的难关。
别人有的杂念,与她统统无关。
虽说这种东西,天资极其重要。
但是谁又能说,后天努力就不重要呢
她想做个爷爷说的那样,看起来普普通通,开心快乐的女孩子。
所以尽量融入社会之中,尽管身怀异能,该赚的钱不含糊。
该帮助的弱小,也从来没有视而不见过。
十八岁那一年,爷爷在家族大会上宣布,让她正式成为卿家继承人。
十年之间,那些欺负过她,说她是野孩子的人。
都只能仰望她的进步。
却没人知道,走到那一步,需要付出比常人多数十倍的努力。
别人说她性格孤僻。
说她不懂投桃报李。
只有爷爷说,“阿宁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她其实哪里有那么好呢
只不过是因为,爷爷是她最最亲近的人啊。
一千个人有一个人的看法,她只要做爷爷说的好姑娘就可以了啊。
如果这一切都能停留在爷爷毒发之前就好了。
即便那些人总想着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即便总有那么多的不好。
她可以照顾爷爷百年归老,像他对她一样好。
夏天的时候,在树荫底下给他要扇子。
忘性越来越大的时候,帮他记住一切想要记得的事情。
可是她的爷爷,却在一次一次的毒发之中,强撑着病体残躯。
活的那样艰难,却怕留她一个人。
世界之大,在无心归处。
一幕幕席卷而来,清宁穿行在那些逐渐清晰的记忆之中。
再次看见了爷爷每次被毒素折磨之后,那样无奈而又和气的笑容,“阿宁啊,我多想...多想等到有个人照顾你...”
即便她已经长大,却始终是爷爷心里,那个同别的孩子打了架,躲在树底下不敢回家的小姑娘。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冰凉的海水再次淹没一切。
这一次,她看清了。
拉不住她的爷爷,不断张合的唇形。
“活下去...阿宁好好的活下去...”
榻上的人入了梦魇,那样不安的辗转反侧,满身冰凉席卷而来。
清宁忽然猛地坐了起来,阳光已经透过小轩窗,明艳艳的叫人睁不开眼。
她摸了一把脸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一时呆坐在榻上,方才的梦境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她来这里之后,第一次梦见爷爷。
那些场景却好像把她那漫长的二十多年,全部都回顾了一般。
此刻才发现,她同那祸害竟然有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
年幼时候的事情,她从不曾同别人提起过,就连自己都是刻意去遗忘了一般。
这一场梦,却将一切都呈现的这样的清晰。
清宁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下榻,推开门,阳光照耀全身。
一切都是光明而又美好的模样。
“爷爷,我很好。”
她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思绪忽然有些飘散起来,要是爷爷知道,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此刻却忽然听见知影在身后轻唤了一声,“少夫人。”
大约是从未见她这样的神色,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不前了。
清宁收回目光,有些温和沉静的看向她。
“怎么了”
后者颇是惊讶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今日日头好,少夫人不妨出去走走。”
她极少有睡到这么晚的时候,而且看起来,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
“好。”
清宁倒是完全没有想这么多,抬脚便下了楼。
只剩下知影在身后喃喃道:“这是怎么了看着这么心不在焉”
“换你天天有人在隔壁大吵试试”
不知何时走过的张贺没好气的说道。
知影见他如此,立马变竖了眉头,“是我一个人吵的吗”
而且以前也不见的少夫人这么经不得吵。
她看着消失在转弯处的清宁,有些忧色道:“我还是得跟去看看。”
身旁张贺冷哼道:“看好你自己都不错了。”
这腿伤的颇重,一时半会也养不好。
乍一听她还要乱跑,不由得态度越发不好。
知影含怒看他,这是分明是瞧不起她。
正要开口反驳,忽听得他道:“我去。”
这一声冷哼,不由得就变成了冷笑,“你去”
短短两个字,其中深意却是不浅。
“连徐然都自请去了铭州,就你这样的也不怕丢了脑袋。”
她笑的轻蔑。
张贺却面色一紧,回头看着她。
斩钉截铁道:“我跟他不一样”
“我...”
“怎么个不一样法是你喜欢的多一些少一些,还是觉得少夫人不会...”
知影正说着话,迎面就被封住了穴道。
当下惊得睁大了眸子。
张贺狠狠的皱了皱眉,“话这么多,也不怕闪了舌头”
清宁早已走远了,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她走在其中,年轻的新晋官员,带着侍从们经过街道。
眉目俊秀的少年郎,惹来姑娘们频频相顾。
江山易改,风流长在。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碧水河边,不似初来时白雪皑皑。
如今杨柳依依,碧水清波,那人从不远处缓步行来...
题外话还有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