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不会跟自己妹妹争,只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不是杨秀秀这种嘴巴抹了蜜一样围着你转的才是好朋友。你在女学里那么多好人家的女孩子,你都可以交朋友啊。”
柳条怏怏不乐。姐姐老是不在家,在也是想着娇娇姐的事情,跟自己说话就是训自己。自己虽然知道秀秀姐喜欢占点小便宜,可秀秀姐用那么多时间来陪自己,还总是去女学接自己,就是送秀秀姐礼物也是应该的呀。何况都是些旧了的东西,爹爹都会给自己买新的,这些不怎么戴的给秀秀姐也不对吗。
连着几天柳条都无精打采,饭也吃得少了,李氏着实埋怨了柳枝几回。李妈也说大姑娘你跟二姑娘认真什么呢?她还小,杨姑娘无非是蹭着家里一点吃喝,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多大点事。
柳枝想想就叫李妈去买条草鱼回来,厨房里柳枝把鱼片成两大片,冯家兄妹送的这刀端得锋利无比,轻轻松松就片好俩大片鱼肉。然后她用刀背轻轻拍打着,直到肉松散就开始顺着刺刮肉泥,再反复捶打,让肉糜富有弹性。全部的鱼肉捣成肉糜后柳枝再加入鸡蛋液搅拌好,最后李妈烧水、水开后她用虎口一个个手楸成球丢入滚水去汆。鱼丸吃到嘴里鲜香嫩滑,鱼肉又容易消化,是柳条最爱的食物之一。
就见晚饭桌上一大碗鱼丸,这丸子比外面寻常卖的要精致,只有指头大一只只,方便文静的女孩子吃。一碗十来只,汤是用撇过油的鸡汤,雪白的丸子在清澈的汤水里沉浮着,汤面撒了几粒碧绿的胡葱,好看又好吃。柳条咬开一只丸子,一股鲜香从舌头直往嘴里窜,眉毛不由也展开了。
李妈在边上说:“二姑娘,这可是大姑娘专门为你做的。”
小姑娘扁扁嘴。姐姐给娇娇姐做那么多点心,只给自己做了这一样,姐姐对自己不好。
柳枝坐在厨房里看手指上的伤口,这刀太利了,又轻,她还没有完全得心应手,就伤了一处。刀口挺长,削去了薄薄一片皮肉,先前为了做事她只用了布条捆扎了,血早已经凝固了。卢溪月走进厨房,看见的一幕是少女坐在火前舔着自己手指,粉红的舌头在雪白的指头上触目惊心,他要不是正好靠着门框就要直接坐在地上了。
柳枝抬头看他,火光映照下一双大眼睛闪闪烁烁的:“卢表哥?有什么事情吗?”
卢溪月觉得自己读过圣贤书,经历过生死关,怎么被一个少女这样一个无意之举弄得六神无主。她那根手指还湿漉漉的,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呼吸都不正常了,艰难的道:“我是给你送药来的。”
柳枝有些惊诧,只有他一个人发现她伤了手,李妈都没注意,她借口不去前面给她们同桌吃饭,娘也只以为她还生气。
卢溪月看着她有些笨拙的撒药卷细布条包扎,如果没有开头看见的那一幕他会主动帮忙,但现在他连离她近些都不敢。
似乎有什么东西只在一线之间,如果被摧毁了将万劫不复。
“大姑娘,你心里就真的不难过吗?”看她包扎完毕,良久,卢溪月轻轻问道。就为了一个人,弄得众叛亲离一样,就这么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这个人现在不说前途未卜,甚至生死不知。
柳枝眉心跳了一跳,真的很讨厌他,他每次都能说中自己的痛处。
“你担着家里大部分事务,你给二姑娘做她喜欢吃的鱼丸,手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你娘亲和妹妹还是觉得你不关心她们。”
她最后还是带了千金篮回来,娘也不领情。柳条委屈着说她不稀罕吃什么,只在意姐姐心里没自己,把冯娇娇看得比自己重。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好,似乎要让别人开心就一定要做我不开心的事。这世上到底是别人开心重要还是自己开心重要,我不知道。卢表哥你那么聪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告诉我啊。”柳枝话里并没有讽刺的意思,她也真心觉得有些累,有些孤独,还有些害怕。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杨家的人每一次再她眼前晃荡她都感到恐惧,她明年就十五及笄了。
所有人都跟她说,有什么事情好好跟爹娘说,总能解决的;可这个事情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她知道自己和家里彼此推离着走远了,可伤心也好难过也好,他们要她走的那条道是她不愿意的。
卢溪月看见她一行眼泪掉进炉灰,这是第三次见她静悄悄的滑下眼泪,忧伤也好痛苦也好都自己承担。他不好再看她,只低了头,他觉得按世情来说她应该不算好姑娘,倔强到忤逆的个性,毫不羞耻的挂记着一个出身不好的男人。可他又觉得坐在对面映着火光的姑娘实在是这世上难得的有主见、有勇气的好姑娘。
柳枝和娘、妹妹的关系本来已经稍稍缓和,却又一下更恶劣了。杨秀秀还想要买千金篮,就是她真心实意的掏出五十文,李氏也不愿意了,哪里有做娘的看女儿脸色的事情。她叫柳条把那劳什子诗签送给杨秀秀,让她自己折腾去。
杨秀秀得了诗签后十来日,柳枝一日回家看见杨秀秀正在跟李氏含泪说着什么,走上去就说:“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怎么还来找我娘了?”
李氏看大女儿对这未来的大姑子一点也不客气,十分生气:“枝儿,你怎么这样对自己亲戚?”
“谁跟她是亲戚”柳枝嗤之以鼻,又对杨秀秀道“你是要等娇娇来跟你算赔偿吗?”吓得杨秀秀飞也似跑了。
这边李氏还没弄明白情况,李妈接了柳条回家,柳枝对妹妹劈头又是一顿训斥:“说过多少次别理杨秀秀、她有什么好心眼,每次都不过是算计你的东西。你看,惹事出来了吧。”
柳条在门口遇上卢溪月,正带着他一起来见李氏,不料进屋就被姐姐说了一通,还当着月哥的面。小姑娘受不了、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氏心疼极了,连忙把柳条搂在怀里,骂大女儿:“你是白长大了,越来越魔怔了。前面你说秀秀是外人我也不计较、现在这可是和你一个娘肚子里爬出的亲妹妹!你也这般打打杀杀、你到底是要干什么?你妹妹哪里碍了你的眼要这样对她?你自己成天不着家、还不许别人陪你妹妹玩。是,我们都是你的累赘,不比冯娇娇能给你好处,可谁叫你生在这个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