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风车!”柳条乖乖儿跟着老爹,咋咋呼呼的就是柳枝了。她拉着李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哇、糖人!”
五个铜板对于小孩来说是一笔巨款了,她和李春俩人加起来可以买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柳枝先买了一文钱的麦芽糖三人分了,看着三小儿有滋有味咂摸着柳旺心里惆怅,问道:“爹爹没有份吗?”
柳枝吃惊道:“爹你还要跟我们争糖吃吗?”这混账――柳旺黑了脸,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冯家那个傻大姐呢?回去一定要她们少来往,说话太堵人心肺了。
人流接踵摩肩,吃的玩的用的,看得柳枝眼睛忙不过来,一会儿是刚出炉的炸果子香得勾人,一会又是堆成尖的糖果子五色缤纷不知道选哪样好,更别提还传来“当当当”的敲锣声,是耍猴戏的开场了。
不知不觉间柳枝和李春单独走在一起,她身上穿着舅妈给做的靛蓝花布面料的袄子,梳着两条长辫子盘起来,简单的扎根红头绳,一个十足的乡下小妞妞的样子。然而她满脸快活、又白白圆圆,人瞧着喜气,小贩们不由都塞点什么给她。小绕一圈下来共计收到秋梨一个,蜜桔一把,水萝卜两个,油饼一只,大红绒花一朵,饴糖两块,棕叶编的小老鼠一只,胖娃娃抱鲤鱼年画一张。
李春都给她抱着。他双手不得空,柳枝就要他弯下腰,然后往他嘴里塞一片冬瓜糖:“甜吧?”
“嗯”甜得牙齿要掉了,心麻酥酥的。
“我买些话本子送娇娇。”冯娇娇第一爱吃,其次就爱看各种话本子。说来柳枝识的字一小半是从杂货铺的进货账本学的,很大一部分是冯娇娇拿话本子教的,也算功德一件。
俩人挤到卖书画文本的摊位,这种小摊上的话本纸张粗劣,印刷模糊,一摸一手石墨,柳枝看不上,就拉着李春一个摊位一个摊位欣赏年画。
“咦,那边还有”柳枝看着街对面还有寥寥几个摊位。她却不知道这一街之隔大有学问,中间隔着一条浅沟,过去有些许麻烦,自然没摊位费,但游人也接近于无。柳枝是不怕麻烦的,踩着几块碎砖过来一看却大失所望,这边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东西,正要和李春回去却听见一阵喧哗。
“什么卖不卖、分明就是你偷的”“就是,看你一身穷酸相,哪里用得了这么好的玉佩。”两个歪喇泼皮正围着一个摊位滋事,有限的几个摊主都远远躲开了。
“这是我家传之物”玉佩主人申辩,他是个文弱的少年,穿着单薄,因为冷还发着抖,看着更弱了。
“哈,你叫它,看它会不会答应你声”泼皮左手指头勾着穗子,甩着那玉佩哈哈大笑着。
突然手上一空,就看见一个少年轻巧摘下玉佩,满是好奇的“喂喂”叫两声,然后就塞还给原主:“我听到了,它说是你的。”
泼皮反应过来大怒,动起手来,他们开始还以为这少年这样大胆应该身怀绝技,结果毫无章法,正要痛揍这不长眼的小子一顿就见呼啦啦一大群人喊打喊杀的涌过来。一个蓝衣小姑娘披头散发,一边哭着一边指着自己:“就是这俩个拐子差点拐了我、幸亏哥哥拦住了他们。”
众人早一拥而上制住两个泼皮,蓝衣小姑娘扑过来倒那少年身上放声大哭:“哥哥,哥哥你还好吗?”
这时柳旺也抱着柳条慌慌张张赶过来了,看见大女儿安然无缺松口气。俩个泼皮已经被热心群众捆走,柳枝才“嘻”的笑一声,从李春怀里抬起头来。她力求逼真路上扯散自己的辫子,衣服揉得皱巴皱巴,还甩掉一只鞋,她看见爹爹来了还笑着招呼一声:“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落在大人眼里是什么滋味。
柳旺见她这鬼样子火从心底起,尤其是一只脚鞋子都没有了,相当之不成体统,怒吼一声:“你这孽障!”
柳枝正唧唧哝哝埋怨着李春:“你真的挨了一下呀,真是,干嘛不早点跑呀”、被这怒吼吓了一大跳。她素来娇养,在外面、在州府这样隆重的地方当着众多人的面被怒斥真是前所未有,一时呆了。
李春看她脸色倏地白下去,急忙抓住她的手,又开口想向柳旺解释:“柳叔――”柳旺已经上前、怒气冲冲对着他就是一脚。
李春是坐在地上的,正好被踢中心口。“你这小畜生、往日见你可怜多关照你,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祸害我女儿的。”柳旺咬牙切齿。大女儿跟他搅和在一起就总是没个正形,现在竟然胆子大到在外面散发脱鞋。
或许是太过于震惊,李春也好柳枝也好都没有人说话。
李春被这一脚踢歪,柳枝扑在他身上,头脑一片空白,恍惚中听到柳条在啼哭,说“饶了姐姐和小春哥吧”,可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需要别人饶恕了?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什么。
柳枝什么都不能想,她手指死死的扣住李春。这周遭一切都变了天似的,她哭不出、满心害怕,怕所有的人,包括爹爹;唯有他是可信任的,她不敢松开他。
柳旺一手抱着柳条、一手去拉扯柳枝,哪里扯得动。他见自己女儿白惨着脸瞪着自己,自己挨近一点就惊慌失措往李春身下躲,仿佛自己要吃人一样。不由怒气更深,一边拉扯一边骂着:“你这不知羞耻的孽障,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还不跟我回去。”不知不觉下手没了章法,竟然变成踢打。
“你等一等”李春用身体隔开他,他声音异常抑郁,以致柳旺也暂停失心疯一般的举动。
李春心口疼得厉害,他闭了闭眼睛,忍住往上窜的血气,低头摸着柳枝的背脊。她周身僵硬得铁板一样,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让她放松,一边说:“小枝你听话,先回家,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听话啊。”
柳枝脸埋在他怀里,一头黑发不停波动着,整个人就像只受了惊吓的雏燕。李春不停在她耳边保证着,这才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来。
柳枝被爹拉扯着,她回头看去,他还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她满心凄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想叫他发不了声,只任自己被越拖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