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妈累得牛一样,又是服侍李氏又是厨房洒扫又是给柳承祖的两个小孩擦屎洗尿。后来福狗儿一家也是把衣服一大包往这边一丢,叫洗的洗、补的补,光是累还尤可,李妈原来的住处也没了,赶去和个肮脏婆子一间极小的屋子,那婆子爱喝两口,一身酒臭,睡觉呼噜打得山响。
更别提没一分月钱,承祖媳妇振振有词,你是家里买来的奴仆,主人家不打不杀就开恩了,还要什么钱。李妈气得跑到李氏面前哭了一场,她是帮佣并非签了契的家奴,就要走人,李氏竭力劝她别跟这泼妇一般见识,说到后面自己也伤心抹泪“明玉爹简直是着魔了,好好儿的日子过成这样。没有儿子又怎样、这世上没儿子的人多了,也不见得人人都过不下去。我俩个女儿本来都不比儿子差。他们柳家送过来的那个是上得了台面的。”说到这里越发伤心,想起离家的柳枝俩个女人抱头痛哭一场。
不过在柳枝的事情上俩人看法不尽相同。家里不能明面上提起柳枝,承祖媳妇也只听说家里本来还有个大姑子、已经落水死了的,谁要提起一句半句的柳旺必定生气一场。
偶尔私下李氏娘们几个悄悄说起,李氏总是带几分埋怨,觉得柳枝心太狠了,如果这个能干的大女儿留着家里家里势必和现在不一样,柳旺也不会走火入魔一样性情大变,“唉,都是枝儿害的,要是她不这么气她老子、她老子也不会变这样。你说她要是好好儿嫁给杨哥儿,我们一家多和和美美。”
李妈却不能赞同:“嫁给杨哥儿吃糠咽菜吗?而且杨哥儿和那牛小娘子早就勾搭上了,叫大姑娘怎么做?养他一家还养小妾?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还学人家娶小老婆、我呸!再说别忘了现在这些不都是大姑娘留下的、要当初你们不那样逼她,现在有女儿有女婿,有什么不好。”
“哪里有把男人看得比爹娘更重要的女儿?她就不能再服软一点吗?就在家里再等几年,她爹气消了说不定就同意她们了呢?”李氏被说得又羞愧又气急,哭起来。
俩个多年情谊的主仆不欢而散,到后面越说越说不来,凡是李妈为柳枝说一点好话李氏必定怨气横生,久了李妈也不说了。其实李妈私心是想说通俩口子,有朝一日大姑娘若回家乡来,也好得以和父母尽释前嫌。
李妈看着自己缝制的一叠婴儿小衣服,越说越难过:“大姑娘也不是铁打的人,你们怎么就那么忍心伤她的心呢。她就那么一个愿望你们都不肯成全她。”
“爹娘只是觉得姐姐应该嫁给一个比小春哥更好的。”柳条低声辩解道。
“可你姐姐从小就喜欢李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家父母都是为了儿女愿意委屈自己,你们就把这么一个好姑娘往死里逼。”李妈越说越有怨气“不是我狠毒,可依我说你爹娘把日子过成这样都是自找的。这些院子铺子、还有乡下的田产放普通人家三代也尽够养了,这本来都是给你的,你也懂为什么李春当初要把这些说是送给你,还不是希望他把你姐姐带走后你能够当起家来。二姑娘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娘,还指望我?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个外人,来你家帮佣的。”
柳条已经是泣不成声,又羞惭却又有难言的委屈,她知道自己不够有姐姐那么坚强和勇敢,但是她真的是很关心家里的啊。像这样一大笔财产爹拿去分给几个哥哥她不什么都没说吗?难道学像姐姐那样处处顶撞爹娘,把爹娘气病了吗?
当初李春给柳家买了五百亩田,留园并一处小铺子,还有一千两的现银。铺子早给了柳承祖一家,承祖媳妇就和娘家一样卖些绒线针扎之类,收入倒是过得,只是这钱就跟俩个老的没关系了,他们自己嚼用。
留园和罗夫子换了现在住的石榴巷院子并一万两银子。银子补贴福狗儿、柳承祖并后来福蛋儿看热了眼、也带着家小时不时来打秋风,一哭两哭的也得了好几百两。而福狗儿住到城里来后吃喝嫖赌,他长得奇丑,做什么事需得加倍银子,他滑头,把柳承祖拉扯在一起,拉下的饥荒两个人的柳旺不好不付。一万两银子不过四五年功夫,竟然只剩下四千余两,这还是在每年有田产进项的情况下。原来在花石县的时候,能有几百两银子都是富裕人家了,如今万把两银子竟然填不满这几个侄儿的坑,今天是要做一注什么生意磨去几百两,明天又是要去见什么大人拿去几百两,小娃子生个火疖子也要来哭一哭磨个几十百把两去看大夫。
田产是由李荣做了个庄头代管的,随着柳旺和李氏日益分歧和在柳大一众人撺掇下,柳旺想把五百亩交给自己哥哥来管理,就像说的一样“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注收入何必平白便宜了外人呢”。李氏气得要死,骂到“我娘家补贴了你多少、你挑个担子时从没嫌弃你。你那好哥哥吃香喝辣你就揣着个冷馒头到处走时可是我家给了你一碗热水!如今我娘家人成了外人!”
柳旺被自家婆娘一说,面子过不去,骂了几声,李氏更是扯了裤带子去上吊。如此才把田产保住,不过柳旺也说拿一百亩出来做两个人养老所用,其他四百亩让柳条做嫁妆。
这事儿让李氏彻底跟柳旺离了心,柳条是李氏最后的念想,女儿有一门体面亲事,本来也可以有一副富足的嫁妆,结果七减八搞的全落到别人手里了。对于过继李氏本来就没有柳旺热心,也没什么感情,柳条可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不怨气冲天。
现在柳条的嫁妆就是四百亩田,李荣代为保管的一千两压箱银,在李氏以死相逼下柳旺同意拿出两千两银子给柳条。然后就是一些李氏自己积攒的首饰,她们本是小户出身,这些首饰也就是纪念意义大过价值,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至于柳枝走时给妹妹那一箱子私房,本是交给李妈叫李妈代为收着的。给新嫂子见礼时柳条找李妈拿了一支簪子,结果一发不可收,柳条每次来找李妈细言哀求李妈也架不住,小姑娘只是要一根簪子不好不给,李妈干脆就把簪子都给了柳条叫她自己拿着。柳条手软脸皮又薄,十四支簪子被三个嫂子用回娘家没件像样的首饰戴,逛灯会就差这样的戴头上等等借口瓜分得只剩下两三只。
倒是银票李妈牢牢收好了,而柳条也没有缺心眼到底,姐姐走时都说了这些钱是千万别说给任何人的,故而这一小笔私房钱藏得牢牢的。她和李妈一起对过,那些银票加起来有一千三百两呢。当时这些钱是李春放在妆奁里给柳枝零用的,所以都是二十、五十、八十的小额银票,最大一张两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