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都早已修缮好,半月多前,大赵宗室、大臣便迁回了崇都。
皇帝依旧高高坐在太极殿上首,只是神色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傲然自得,连着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头上已经催生了许多华发。
“司徒贺…”皇帝的声音中已有疲态,“对怀安和陵江的贼子,还是没有什么对策吗?”
“这……”司徒贺面有忧色,“禀陛下,眼下我们兵力不足,恐怕……”
“无能……”皇帝恨恨地看了司徒贺一眼,“朕的羽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难道还不能将那些乌合之众围剿干净吗!?”
司徒贺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以眼神向一旁的何方平求助。
何方平只思索片刻,便站了出来,“陛下!经西北一役,羽林卫折损两万有余,而怀安叛军则拥兵三十万,即使稍弱的陵江,奚言手下也有十余万地方军和数万禁卫军,都可以称得上是精锐。若是贸然开战,恐怕我们一时间不能将贼子悉数剿灭。”
皇帝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只要想到大赵数千里江山已经被人割据,心头就不由火冒三丈,“奚栾、奚言这两个贼子,竟敢……!”
话还未毕,殿外便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陛下!禀陛下,方才城外……城外……”
皇帝见御前太监竟如此失仪,不由得咬牙切齿,“城外什么?给朕好好说!”
太监稍稍调整了心绪,方恭声道:“方才城门守卫在北城门外发现一架青布马车,车里…”说到此处,太监轻轻抬眼,悄悄看了看皇帝的神情,见皇帝神情无恙,才继续说:“车里是原怀安各官员及其家眷的头颅,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几名内卫的头颅及其身份标识,以及一封信。”
听到此话,皇帝的周身顿时如蕴积了无数雷霆之威,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司徒贺的脸色也瞬时煞白,心中恍如有一道霹雳划过,暗自思忖道:“内卫?这么说来,杀掉祁则君的人很有可能是皇帝安插的内卫?那么自己的亲卫队中……”
想到此处,司徒贺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阵恶寒袭来,但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依旧恭声道:“陛下,臣敢问怀安来的那封信中写了什么?”
皇帝这也示意身旁的司礼太监将信取到身前,目光缓缓扫过信笺,皇帝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最后,皇帝将信笺狠狠拍在桌案上,对司徒贺喝道:“你自己看!”
司礼太监忙不迭地将信笺送到司徒贺手中,司徒贺只大概看了一眼,便面露难色,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这……是否有些太欺人太甚?”
“你也觉得太过分了?”
听司徒贺和皇帝云里雾里地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何方平多少也有些忍不住,“陛下,可否将信中内容告知微臣等人。”
得到皇帝许可后,司徒贺方道:“这信上说,祁安要求我们将怀安周围所有的驻军都撤回去,还有……要求陛下下诏封他为怀安王。否则、否则他就要兵发崇都。”
“真是荒唐!”听到这话,何方平也狠狠地唾弃道:“他一个乱臣贼子,哪里来那么多条件?识相的话,他就该自缚双臂,引颈就戮才是!”
皇帝狠狠白了何方平一眼,“可笑!何卿真当祁安是无知竖子吗?”
“那……”何方平虽有些尴尬,面上还是自若道:“陛下准备封,还是不封?”
皇帝尚在权衡,李知章便跳了出来,“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答应祁安的要求,要是陛下答应封祁安为怀安王,那陵江的贼子势必也会效仿。那到时候,陛下封还是不封?”
皇帝思来想去,才悠悠地说:“陵江和怀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朕当然不想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为王,但是眼下……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兵马去征讨。难道何卿要用朕的羽林卫去和贼子死磕吗?”
“这……”何方平垂下头去,心中还是有些不甘,“陛下思虑周全,可臣以为,请封或许是祁安的缓兵之计。”
听了何方平和皇帝的话,原本已经闭口不言的李知章突然计上心头,又急急出言道:“陛下,臣有一法,或许可以解此危局。”
“说。”
“臣以为,陛下莫不如就先答应了怀安那边的要求,但是也告诉祁安,若想要请封,就得先帮大赵做事。让他先发兵陵江,拿下陵江后,大赵立刻封他为王,以前的过节也既往不咎!”
听闻此言,本来满怀期待的皇帝瞬时被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跳下来撕了李知章的嘴。下首的司徒贺、何方平等人也纷纷低下头去,悄悄掩住嘴角的笑意。
“李卿这是在给朕开玩笑?这两个贼子乃是唇齿相依!祁安怎会是甘愿为人棋子的人?要是这样逼他,搞不好他就真带着那三十万人打到崇都来了!再说,若是他能拿下陵江,有了那么大的势力,他还用得着请封?你倒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可他们凭什么就乖乖去争!此二人都不是浅薄无知之辈,怎会就轻而易举上你的当!”
李知章被训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躬身称是。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看着司徒贺道,“罢了,先退朝。司徒卿留下片刻,朕有事与你说。”
司徒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躬身允诺。
回府途中,李知章多少有些郁闷。
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还未思虑周全便贸然开口,倒是让司徒贺看了笑话。
奚氏和祁氏一倒,崇都城内顿时就只剩下司徒氏一家独大。皇帝虽有意扶植李氏与司徒氏分庭而抗,但司徒氏数代人的积蓄,何方平又与自己不睦已久,两人联起手来,岂是自己能够相抗衡的?
但皇帝既然存了让李氏崛起的这份心思,那么自己与司徒贺等人的关系……
李知章多少有些气愤,他本就是武人心思,虽说这些年混迹朝堂,但要与司徒贺这些世家的家主相斗,他还是差了些本事。
想到此处,李知章就更是恼火,心里越是迫不及待想在皇帝面前立下功劳。只是,急功近利者,向来难以成事。
自此后,司徒贺便常常独自入宫觐见,经常是深夜方归。